今年八十有四的张中牟，差一点从座椅上滑下去。

那些设备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订购的，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最快拿到的设备了。

张中牟终于失态，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震翻，滚烫的茶水泼洒在“14nm量产倒计时”的日程表上。

财务总监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的说道，“联系保险公司，那些集装箱是投了保险的。”

秘书一脸的苦笑，“保险公司发来了邮件，他们说……他们说……”

张中牟低沉着声音说道，“他们到底说什么？”

“他们说，要启动‘不可抗力’条款调查。”

会议室里可炸开了锅，“这些混蛋，他们是想拖到我们的股价崩盘吧？！”

张中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眼神锐利的看向技术副总，“把14nm的产线搬到其他厂区需要多久？”

吴明远脸色惨白，“至少，至少……六个月。”

张中牟猛的站起身，“我没有六个月给你，最多三个月把产线搬到其他厂区。”

他环视所有人，声音低沉如雷，“听着，现在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对外发布声明，就说设备延迟到港，但研发进度不受影响。”

“第二，联系ASML和蔡司，不惜一切代价加急补货。”

“第三……”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查清楚这场‘风暴’到底是不是意外。”

技术副总犹豫了一下：“董事长，您怀疑……”

张中牟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

“董事长，董事长……”

会议室里瞬间乱作一团。

……

当然，不管能不能查到是否是意外，台机电要面对的外界的舆论风波。

而这一次，来新竹检查Fab12b损毁情况的就不只是UC科技了。

NVIDIA，AMD，Qualcomm，Intel等六七家台机电的核心客户似乎就在等着这次危机。

这些掌握着世界上最前沿科技的企业，似乎是商量好了齐聚新竹这个小地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又要开什么高科技论坛。

只是张中牟却是病了，这位八十多岁高龄的老爷子可能是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一病不起。

不过，鬼知道这老小子是不是装的。

暴雨过后的研发中心里，一群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们正聚在一楼大厅。

NVIDIA的首席技术官大卫.科克和AMD的副总裁两人握了握手。

然后站在电梯门口低声交谈，两人脸上都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听说UC科技昨天就提交了索赔申请？”，AMD的副总裁苏姿丰状似随意地问道。

大卫.科克推了推眼镜，“不止，他们还援引了不可抗力条款，要求转移20%的订单给中芯。“

“有意思.”苏姿丰轻笑一声，“张中牟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没接受中芯的交叉持股提议。”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而顶层的会议室里，火药味已经浓到几乎实质化。

UC科技技术总监林妍将平板电脑“啪“地拍在会议桌上，屏幕上跳动着Fab12B损毁区域的3D建模图。

“吴副总”她的声音像淬了冰，“这已经是第十五次申请检查了。”

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调出了一份数据报告。

“根据合同第17.2条，UC科技作为台机电的第二大客户，有权在发生突发事件后进行核查。”

“还有，张董事长真的病了吗？”

吴明远的脸色很难看，额角的青筋都跳了两下。

眼前这个女人带着团队天天来科学园区要求开放数据中心进行检查。

真的是每天一次，不管是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在上午九点过来报到。

跟上班打开一样，真是让人不厌其烦。

而且更可恨的是，他们收了礼物却没有一丝高抬贵手的想法。

第二天继续带着人过来砸场子。

现在，这女人手腕上的那块名表就是自己送出去的。

吴明远强撑着笑容，“林总监，我们董事长确实抱恙在床，医生嘱咐……”

“是吗？”林妍突然笑了，“其实无所谓。”

这个女人伸手把脸上的发丝挑到耳后，“你们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情况了。”

“希望之后你们见到其他公司的人也能这么搪塞过去。”

说完她立刻站起身，带着UC科技的团队走向会议室的大门。

吴明远立刻追了上来，“林总监，林总监，我们真的不是搪塞。”

“现在台机电确实出了一些小问题，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我们的合约是在三个月之后，您又何必现在这么……这么咄咄逼人？”

林妍在电梯前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她看着吴明远，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呵，吴副总真是会算时间……”

“那么您能不能算一下……”

林妍突然往前一步，香水味裹挟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台机电重新订购的设备能不能在三个月内安装到位？”

吴明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林总监多虑了，遭遇风暴损失的只是服务器阵列的设备，我们的生产线并没有受到影响。”

林妍认真的看着对方，直到吴明远眼神躲闪的移开了目光。

“吴副总，张董事长让您来和我谈判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现在相信，他是真的病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金属门缓缓的向两侧打开，NVIDIA和AMD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们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不断扫视着门外的台机电高管们。

林妍和这两拨人交错而过，林妍与这两拨人擦肩而过，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Lin！“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突然响起，林妍回头，正对上AMD总裁苏姿丰惊喜的目光。

这位身材魁梧的女强人快步走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苏姿丰AMD总裁）

苏姿丰松开手，上下打量着这位学妹，“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她注意到林妍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台机电的公关策略并不成功。

林妍礼貌地笑了笑，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吴明远正紧张地擦着汗，“Lisa，这种场合也需要您亲自出马？”

苏姿丰可是AMD的总裁，如果说只是为了探查台机电的损失情况，那么似乎并不需要她来这么一趟。

她耸了耸肩，“张中牟董事长算是我的远亲，听说他病了，我当然要来探望一下。”

她的语气轻快得近乎讽刺，引得NVIDIA的代表大卫.科克侧目而视。

这位首席技术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闪过一丝玩味。

“好了，不说这个老顽固了。”

苏姿丰突然压低声音，亲昵地挽住林妍的手臂将她拉到走廊转角。

悄咪咪的说道，“你真的不来AMD帮我吗？”

说起来她和林妍还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友，但眼前这个女人却加入了仅仅成立了五年的UC科技。

“你来我这里，我可以给你CTO的位置，UC科技给你多少薪资我这里翻倍。”

林妍无奈地摇头，发丝在脸颊边轻轻晃动，“Lisa，这件事我们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但UC科技才成立五年！”苏姿丰忍不住反驳。

“而AMD有五十年的技术积累，我们正在开发新一代架构……”

林妍立刻打断她，“我想要更具挑战性的工作，而AMD……”

她有些可爱的侧了侧头，“并不能带给我想要的东西。”

她转头看了看一脸焦虑的吴明远，“好了，Lisa，你的亲戚还在等你呢。”

说完，她就直接走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苏姿丰问道，“那么，你对台机电的评估结果怎么样？”

林妍冲她挥了挥手，“建议你们做好供货延期半年的准备吧。”

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她还能看到吴明远黑成锅底的脸色。

从研发中心出来，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处。

林妍拉开车门，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扮演司机的东芹摘下太阳镜，看着对方直接问道。

林妍坐上车有些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我遇到AMD的Lisasu了，她似乎是在提醒我张中牟是真的病了。”

东芹启动汽车，顺着研发中心门前的路标转出厂区大门。

“怎么说？把她的原话告诉我。”

林妍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没有任何的迟疑把苏姿丰的话重复了一遍。

东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表情让她想起了UC科技那个很不着调的大老板。

“没关系，我会让人去验证一下的。”

林妍点了点头，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儿手里掌握着什么力量。

“一定要尽快，最好在台机电和其他人谈出结果之前确认张中牟的状况。”

“他们拖不下去了，如果不能说服这些核心客户接受延迟交货，那么不仅要退还订金，还要付出一大笔赔偿金。”

“这笔钱很可能让台机电的资金链断裂。”

东芹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

……

台北证券交易所开盘钟声刚响，这一次，台机电的股价终于没有撑住。

当集装箱被风暴卷入海中的消息传来，再加上数家高科技企业的高管上门之后。

台机电的股票代码（）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绿色淹没。

“卖单堆积超过80万手！”交易员的声音在嘈杂的大厅里几乎被淹没。

大屏幕上，股价从开盘的580新台币直接跳水，数字疯狂下坠。

570…550…530…

开盘不到五分钟，台机电的股价就被钉死在了跌停板上。

而太平洋的另一边，还在半夜的华尔街高盛交易室里。

“Holyshit！”操盘手马克扯下耳机，指着屏幕上台机电的美股ADR。

“20秒跌了18%！谁在砸盘？”

他的主管冷笑着敲了敲键盘，调出内部数据：“不是‘谁’，是‘所有人’。”

几乎所有的机构都在卖出……

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CNBC的紧急新闻：

‘【突发】台机电核心客户集体造访新竹厂区，疑似对14nm延期表达不满。’

“怪不得会这样……”

紧接着数条消息在屏幕上弹出：

摩根士丹利：下调评级至“减持”

花旗：目标价砍至450新台币

彭博社：台机电市值单日蒸发280亿美元

……

UC科技的彭城总部在历时两年多建设之后，已经初具规模。

和硅谷的那个主打绿色环保的不一样，这里明显更加的注重实用。

虽然部分区域还在进行内装，但大部分区域已经开始发挥功能。

“张中牟这一次是真的病了！”

坐在薛之荔新的办公室里，徐川习惯性的把脚搭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然后就被薛之荔踹了下去。

他无奈的拍了拍裤腿，不过并没有在意。

“东芹让人调查了这老家伙的身体状况，是中风抢救过来了。”

徐川的语气中略带着一些遗憾，“不过毕竟八十多了，能不能完全恢复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一身米色休闲西装的薛之荔，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哎！”，徐川叹了口气。

“老夫聊发少年狂，英雄迟暮，想当年张中牟开创纯晶圆代工模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薛之荔听到这句话立刻笑了起来，“说实话，有的时候我真分不出来你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

徐川怒目圆睁，“咱们这么熟了你都听不出来？我当然是在嘲讽……”

“哈哈……”

薛之荔靠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

至少半分钟之后，薛之荔才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合适……”

错了措辞，“但张老先生病得这个时间点，真是太完美了。”

“也许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正式宣布20nm芯片自产成功。”

不过徐川却摆了摆手，“不，这件事先压一下，我跟有关的部门都说过了。”

和薛之荔想的不同，眼前这家伙竟然没有把技术成果公布出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