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的各位晚上好，我是你们的铁哥们斯坦。”

“昨天的死人乐透——”

“不好意思我又串台了，死人乐透赞助商全部破产玩完儿，夜之城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不是么？”

“帮帮忙，搞的像是真的一样…”

“太平洲封锁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年，跟植于此地方的.对太平洲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说真的，公司干的比夜之城那帮吊Mao好多了！”

“站在毒气熏天的圣多明戈，只要你能看到拉着铁丝网墙的那头，就发现帝国大酒店都已经变成了宜居的摩天大楼…”

车子的速度不快，V开得很小心。

林跃听着电台内斯坦利的每日吐槽，恰好车就开到了帝国大酒店附近。

几十年前太平洲开发商的集体撤资让这座目标以海滩旅游业的城区彻底腐朽，包括狗镇汉森上校的宝石青，这些地标建筑物吸引了大量的金钱，只是突如其来的战争摧垮了这些。

梦想家并未选择继续按照这座城市开发的主旨进行改造。

当吉拉法选择加入太平洲改造的时候，这些地基稳固，结构优秀的高大建筑成为了住所…

入眼所见。

整个帝国大商场外层全部涂满了湛蓝色的防腐蚀油漆，一些还未修葺完成的袒露楼层完成了封地，这座占地足有两个沛卓石化体育场那么大的建筑物终于成为了很多人遮风挡雨的理想之所。

艾玛给这栋建筑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希望。

社区的安保全部由梦想家负责，而这些在太平洲曾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犯罪分子”们也得到了梦想家的订单…

短期内来看，这种自我内部消化循环的城区制度是非常稳定的，但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为了让太平洲人口不至于激增，梦想家一度准备采取暴力阻拦边境跨入的办法。

谁知恰好此时，焦头烂额的夜之城官方联合了夜氏在太平洲边境线修建了高墙。

私有化的NCPD得到了夜之城官方的订单——凡是无故闯入太平洲的夜之城居民将会被高墙上的机炮所射杀。

【希望】内部居住的人员已经接近夜之城日本街摩天大楼的两倍，是太平洲最大的人口聚集设施。

毫无疑问艾玛的手段是非常强硬的，只要是梦想家安保公司内不符合的社区准则行为，将会受到驱逐，一些顽固的帮派分子则是会遭到血洗一般的镇压…光林跃知道针对清道夫的行动就有不下十次。

而且那些负责清扫清道夫的士兵都是梦想家训练出来的精锐…

大炮打蚊子的威胁下，曾经是清道夫乐园的太平洲已然变成了清道夫的死地，除了狗镇以外没有清道夫再敢乱晃。

“很有手段不是么？”

V看着希望这座建筑和周围已经整理好的路面和环境，路上的行人不算特别密集，但跟夜之城街头上浑浑噩噩的状态相差甚远。

“说起来…”

V顿了顿。

她并非是一个记仇的人，“你不打算让医生给艾玛看看么？她对太平洲药物的控制达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而且你也知道，只有你在的时候她才算是正常一些。”

或许是艾玛体会过闪闪这种药物的恐怖，所以太平洲准入的第一条就是没有滥用药物史。

对于夜之城而言这很是严苛，起码…夜之城随处可见的疗伤药都算是超标的。

车子缓慢停住，坐在车上的二人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

路面的全息红绿灯显示出一只长颈鹿轮廓般的亮红色指示灯——

见怪不怪的二人看着路口所有车辆停止运行，一台足有十几米高，依照长颈鹿仿生学设计的吉拉法Ⅲ型缓慢地从路口通过。

这种几乎秒杀大型工程器械的机器人价格极其便宜，吉拉法给梦想家开出的订单形式是租用，一台一年使用权包括软件授权是十万欧元。

“艾玛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知道的V——不正常反而是她的保护色，不对任何人手软，她需要这个。”

“只是我…”

V听着身旁人的回答，只是笑了笑。

“我想象中的夜之城也是这样。”

“相比于在夜之城街头开车防止随时可能被帮派的流弹打中，这里更适合生活。”

林跃笑着开了个玩笑。

“那要不大名鼎鼎的夜之城荒坂特别行动总监跳槽来我们梦想家？”

V看了一眼凛，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你也需要我这样的人不是吗？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压根认识不到我们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但我…想这样继续下去。”

“改变世界，赖宣也是想这样对吗？”

林跃认真点了点头。

“V，我从不干涉你的选择，公司是适合你的沃土，但不代表我们这个世界需要公司。”

V沉默了一会儿。

“赖宣的做法，让我看到了一种比荒坂三郎更加病态的权力控制手段，你为何会如此信任赖宣这个人？他血洗自己的敌人可是毫不手软，不怕反噬么？”

这种事情…

林跃知道这是他的依仗。

但为了让姑娘心更安定一些，于是说道：“赖宣如果要背叛我们合作的初衷，他也会是下一个荒坂三郎。”

电台里的斯坦利洋洋洒洒说到了不知何处。

其实林跃挺好奇这家伙的真实身份，毕竟夜之城有人在传斯坦利是个人工智能伪装的电台主播。

但毫无疑问地是，斯坦利也有自己的目的。

林跃知道他曾试图帮公司掩盖狗镇的真相，且如今却又不惜得罪夜之城官方鼓吹太平洲之好，绝口未提其他公司，甚至还鼓吹了一波梦想家。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给公司背书没什么丢人的，林跃只当是路上解闷。

“如果在两年前你初来乍到夜之城，我会跟你说这儿遍地都是黄金，只要胆子大，你就是街头上横着走的人——干特么一票大的，街头声望拉满，成为夜之城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但很明显，史上最牛逼的夜之城传奇也没逃过一个定律：那就是一头扎进坟堆里。”

“还记得我说过的梦想家么？传闻这所公司实际控制人是个叫做凛的家伙…”

V觉得好笑。

用手背轻轻捂了捂嘴，掩盖马上要笑开的嘴角，“说你呢！传奇人物…”

林跃直翻白眼。

“要是有街头上的混小子说自己要给荒坂活了几百岁的首脑干死，我会想这哪来的二逼——但现在嘛，荒坂虽然展现了它的愤怒，但依旧改变不了自己的创始人被这家伙活生生捏死的事实。”

林跃觉得自己得什么时候找找这个叫做斯坦利的麻烦。

本来能渐渐缩小名声藏在背后的凛毫无疑问又被翻出来了…

要知道夜之城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

就特么直到现在还有人在找摩根黑手这批老传奇的行踪。

“干荒坂，屮翻太平洲，还是个公司首领，已然是超越摩根黑手的存在！”

“有人说他还活着，就夜之城那种量级的爆炸都没有夺走他的性命…也有人说这家伙会变化样貌潜藏在人群里…”

“吃快餐的哥们回头看看，说不定这家伙现在就盯着收听节目的你呢！”

“这种比亚当重锤还像机器的家伙恐怕会让你们这帮背后蛐蛐的二逼们冷汗直流吧…”

“哈哈哈哈！”

“别逗了，荒坂把尸体吊在了荒坂塔上三天，无数人看过这家伙的真实样貌…我们的传奇人物算是玩完了，不过呢…万一你就是下一个这种牛逼的人物呢？”

“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斯坦利，我们明天再见。”

听完斯坦利的洗脑式发言，林跃估摸着街头上又有一帮混蛋屮的玩意儿摩拳擦掌了。

为这座体制崩坏城市注入所谓“梦想”的斯坦利到底是何用意呢？

林跃伸手调试到太平洋之声，里面正是一首纯音乐，恰好适应晚上的风。

二人无话，林跃体会着车内V身上散发的那股清香，享受着难得的约会——

“滴答答。”

林跃看了一眼手机，立马又收了回去。

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一副欣赏海滨的表情…

说实话梦想家早都让飘满垃圾的太平洲丽景区变了大样，驱逐六街帮结束后，艾玛用生物技术公寓保留的海洋净化方案让空气中失去了那股腥臭味，只有微微发咸的淡淡气味，甚至一些耐紫外线的椰子树都种在了马路两侧…

这海滩，可真海滩啊！

“拿来！”

细长精美的手伸到了林跃侧面。

自以为躲过一劫的林跃身体一颤，回过头露出了夜之城最单纯的疑惑面容。

V的美眸只是斜瞥了一眼林跃。

“拿——来——”

V话语里的尾音稍稍拉长了一些。

林跃想了想短信的内容。

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把手机递给了V。

很奇怪，V这种北美的女人为什么这么不尊重自己的隐私…岂可修！

【艾玛】：还不来吗亲爱的？如果我给你看看这个呢？

【图片】

V低头看着手机，车子也缓缓停下了。

她的一截玉指敲打着键盘，看着那张图片，林跃觉得还是下次得跟艾玛说把短信发脑机里比较合适一些。

V这个家伙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能在脸上表达出来的情绪很少。

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更让人难以揣测。

“这哪家的衣服？”

林跃脑子一抽，“BADG（夜之城电子商户）的。”

V扭过头。

“比神宫寺的面料还好么？”

林跃这下彻底闭嘴了。

他不想再被V“制裁”了。

虽然说这个制裁的方式别出心裁，但是…有点屈辱。

见林跃装死了，V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了。

V再次看了看图片上确实很适合发给情人的照片，在林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手比出了剪刀手，还是自拍模式。

【林跃】：你的时间多的是，或许可以等几个小时之类的？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图片】

“下车。”

林跃连忙用双手接住V丢过来的手机，也是对现在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束手无策了——诚然艾玛是个野心和手段都很强的女人，她不愿意原地止步。

自知理亏但庆幸V不在这种事情上过分纠结的林跃下了车，这才发现V选择的地方很有意思。

就算林跃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是他第一次被生物技术的人围攻，V和荒坂的特工赶来驰援自己的小院子，算是以前丽景区修缮的废弃别墅。

这里艾玛也没有考虑过改造。

她清楚如果大家住的一样短时间内就不会产生矛盾，如果住的地方变得有差距，心里反而会产生不平衡。

“来吧，吹吹风什么的…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林跃感觉像是受了欺骗一般，“这算哪门子约会？”

V才不会理会林跃的耍赖，只是伸手推了林跃的肩膀一把，“约会和这件事不冲突，什么地方都可以进行是我的风格么？”

“好吧好吧。”林跃无奈地耸耸肩，“吹海风听你盘问我也行。”

其实他心里美的都快冒泡了…

毕竟他也有段时间没见到V了，官位的升高势必伴随着盯着的人越来越多，且这些人可能都不是荒坂内部的人——其他公司也对这个年轻貌美的总监充满了兴趣。

所以每次来太平洲，V都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林跃也很珍惜这些机会。

V白了一眼这家伙。

有的时候林跃聪明得过分，有的时候却像个没有常识的笨蛋。

“晚上吹的是陆风…”

林跃对于这种地理知识当然不知晓，但这并不能免除遭受文化和武力值都优秀的V的嘲笑。

“说真的，这个世界如果一直这个样子倒还是不错，起码不用打生打死——只是太平洲的这片景象也持续不了多久。”

“狗镇里面有些屁股不干净的也想出来…”

林跃都替艾玛感觉到头疼。

V点点头。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担心？”

林跃笑而不语，V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狗镇的上校最近其实不怎么老实，只是这些情况都在掌握之中。

V难得卸下了在梦想家和公司里的那种冷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领口有些紧的西装解开，手攥着栏杆美美地发出了解除束缚的声音。

林跃很是嫉妒。

上帝究竟给这个女人到底关上了哪一扇窗户呢？

“林跃。”

“嗯？”

“为什么你老是喜欢瞒着我呢？是怕我不会相信你对吗？”

林跃有些沉默地点了根烟，“那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件事…类似于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以后会怎么样这种话你真的会相信吗？”

V转过身慵懒地靠着栏杆，头发伴随着风飘动不已，“如果说我后面相信了呢？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能把赖宣那种看不到任何赢面的牌打赢，仅仅是靠你脑子里那个曾经被荒坂囚禁的智慧程序么？”

“我不太相信。”

“所以你的脑机超频也是因为你知道些什么？类似于这种…形式？”

林跃想了想。

“算是吧。”

V点了点头，她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她在等身旁的人主动把这件事说出口。

“V？”

“嗯？为什么喊我V？难道你喜欢当那个被支配的下属吗？”

“呃…当然不是，瓦莱莉。”

V满意地笑了笑。

“瓦莱莉，我们输了。”

林跃很平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V脸上也是非常坦然的神情，“输了？是指在你看到或者知道的未来里么？”

“唔，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赢吗？”

“你也知道…这方面你最在行。”

林跃觉得这个时候的V有种别样的萌感，就像是知道了马上地球要毁灭，问怎么才能拯救世界的呆萌小孩。

“欧共体。”

“华子在太空上貌似稳住了，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手段取得这些的…还有高骑士，这帮人你知道多少呢？”

V回答道：“云海计划的开发权不仅仅是欧空局一人说了算的。”

“反情报部门以前只有詹金斯知道一点点内幕，大部分都握在艾伯纳西手里，你知道我发现了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么？”

“艾伯纳西曾试图向高骑士这帮人透露荒坂云海计划轨道加速器建设的细节，之前你让我紧盯法兰克福，艾伯纳西其实也想在这里下手。”

林跃挑了挑眉头，没想到因为V不仅听了自己的话而且还着重看了法兰克福，这才让一次提前的阴谋流产了。

“欧空局和高骑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荒坂和其他公司的高层貌似把这帮人叫太空蛮族？”

林跃今天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V也乐意和林跃聊这些。

“说是太空蛮族倒是真的没错，因为本身这帮人就没有什么地面上组织的概念，尤其是太空中各种身体结构上的疾病让他们换代很快——”

“甚至有些人压根不认为地面上和他们是同一个种族的，有的甚至自诩为神。”

林跃差点笑出了声。

“听说高骑士控制了月球和轨道上几个重要的质量投射器，欧空局的几个大型建设空间站都被他们据为己有了是吧？”

V表示这个说法没错。

“但是高骑士得为了吃饭问题低头，欧空局得为地面安全低头，算是互相牵制吧。”

“所以欧空局近年来在想很多办法…但是，怎么说呢？这帮高骑士的智商倒是真不错，但凡欧空局有点大动作他们都会启用质量投射器。”

“欧空局和各大公司甚至一度在怀疑这帮人是不是在地面上有什么内应之类的。”

林跃点了点头。

现在夜之城和欧洲之间的连接很弱，或者说北美这片发生过几次战争的土壤上只是荒坂和军用科技的对垒戏码，欧共体想要通过夜之城为窗口去做些什么干扰——似乎很难。

“如果你真的想要对欧共体做些什么，只有网络这个手段了。”

V从秀发后掏出一张分离芯片，说话间便递给了林跃。

林跃接过分离芯片毫不犹豫塞进了脑机里，V微微一笑并不着急耐心等待着。

“这些是这两年才发生的？”

V点了点头。

“因为你。”

“公司发现了像你这样的家伙是可以存在的，所以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企图制造像你这样的怪物，你也看到了——”

“多伦多，巴黎，纽约，费城等等…都发生了这种因为赛博精神病暴走而造成的恶劣事件。”

“动辄几十条人命，暴恐机动队的生意都已经做到其他城市去了。”

“据目前荒坂分布在整个北美和欧洲特工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些实验品是否已经成熟可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林跃思索了一下。

“我看了这些事件发生的频率…如果近段时间猛然下降的话，应该不是公司失败了，大概率是弄出来了他们心目中可以对标我的产品对吧？”

V点了点头。

“我们前段时间抓住了一个沛卓石化的商业间谍，你猜猜这家伙进荒坂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想在荒坂里找你被杀死的行动细节。”

林跃的心里立马警觉了起来。

“当然，沛卓石化如果都有这个反应，其他公司估计也没有放弃追查你的意思，而且沛卓石化貌似知道了那次针对公司广场的暴动不简单了…”

V耸耸肩，“荒坂如果替你行动，暴露只会更多，这个节点上三郎之死如果跟赖宣挂上关系，那帮在欧洲随时都想把赖宣摊子掀了的家伙们理由就会更加充分了。”

林跃把手里几乎要将过滤嘴烧光的烟头在手心里捏碎，看它们一点点随风而去，“所以你打算给我提供情报，让我的人去处理对么？”

V点了点头。

“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林跃知道V指的是什么。

“跨区网络行动，所有事情对我而言都是未知的…”

V却打断道：“我也是黑客，欧洲的行动不也开始向着北美靠拢了么？掌握先机，调查信息，我们两个人完全可以一起做。”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打算采用黑客正面作战的方式，但别忘了我是反情报部门的优秀黑客，而且我亲自参加更能减少暴露风险。”

林跃静静地听着。

瓦莱莉那边又催促了一声。

沉默良久。

林跃感受到女人靠近，她抱着这家伙宽厚的臂膀把鼻头深深埋在他的衣服上，闻着独属于她喜欢的那种香气。

“我把我的全部和自己都交给你了，你为什么没法做到呢？”

这种被需要，被肯定，被支持的感觉非常好。

直到林跃同意，V这才笑着放开了林跃。

“唔，时间还很久，但是去太平洲外面已经来不及了——听说在太平洲你也有自己的住所了？”

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了几分，林跃看着V亮晶晶的眼眸，感觉在这方面北美的姑娘丝毫不害羞。

“我那儿没酒。”

林跃想使坏，他太想看见V害羞的样子了。

没想到女人又凑近了一步。

“没关系，我总能找到喝的东西不是吗？还是说你想留着一点，再去安慰某个伤心的姑娘？”

……

——

狗镇。

水疗院。

夜幕下，早已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却坐着一个宽大的身影。

因为肤色和暗枣红色皮衣的关系，能看清的只有他因为疲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脸颊侧面一些红色发亮的义体装饰。

这是李德混进狗镇的第三天了。

这座“狗窝”李德印象极深，统一战争的时候他还跟宋昭美坐在离这儿不远处可以挡住风雨依山而建的亭子里看月亮…

虽然记忆很美，但始终代替不了这地方就是肮脏的犯罪王国。

但现在李德不得不重新审视狗镇里面的复杂情况了，究其原因就是外面的太平洲，让李德深深感觉到了一丝困惑。

公司们互相撕咬，然而曾经被放弃的太平洲却在敌人公司的扶持下变得欣欣向荣了起来——

甚至狗镇里的灯光都明显了一些，金字塔一般的心事重重塔尖上激光刺破夜空，像是一条线，整个狗镇分为了明显的两半。

李德是个经验很丰富的特工，收集信息几乎是他这种老独狼随手就能做到的。

汉森这条老毒蛇似乎被这附近的中间人兼梦想家现任掌权者女皇拿捏地死死的…

“喂？”

黑暗中李德的眼睛亮了一丝光芒。

“找到了么？”

“嗯哼…”

“滑条不可能那么轻易死的，他只是不想给联勤局卖命而已…巫毒帮是被整个从太平洲连根拔起了，但狗镇这帮杂碎肯定还躲着。”

“海地人里就这家伙还像个人。”

不知道那头问了李德一个什么问题，这个看起来专业素养极高说话利索的壮汉沉默了。

“再信小宋一次。”

“这也是迈尔斯的意思，只要我们找到那家伙还活着的证据…我相信我们可以回到我们该回去的地方。”

那头显然对于李德这种死命相信他那个徒弟的做法感觉到难以置信。

“那孩子知道了错在哪了，如果可以我宁愿小宋能拆掉那该死的义体——至于新美国，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滴答。

挂断电话的李德双手合十将手机攥在手里，把头埋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滩堆料场的变化太大了。

两年。

曾经和自己一样遭受到新美国放弃的特工朋友到底去了哪…李德没有一点头绪。

天蛾酒吧早都消失在了长滩堆料场的棚户区内。

围绕着那颗纪念亡者之树的棚户区都被改造成了更安全的房屋，大部分都是民宅，李德打听了很多次也没能找到。

于是李德干脆把主意放在了滑条的身上，企图能够靠着威胁让这个被抓住把柄的家伙打黑工。

只是滑条现在在哪压根没人找得到，工作一时间陷入了困局。

李德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此刻，狗镇上空一台大型货运机器人下方挂着强烈的探照灯照射到了狗镇这座荒山上。

在李德抬起头的那一刻，脸部四分之一被义体替代的他看起来有一丝丝可怖。

他的手摸向脸上的那一层冰冷的凸起，连接着喉管，李德整个人身体前端有三分之一都是冰冷的义体，皮肤和银白色金属相接的地方看起来是那么怪异。

所罗门记得这是谁带给自己的伤痕。

从醒来的那一刻，李德知道自己这条命被新美国重新捡回来了…

一年前，他从华盛顿的疗养院自己申请重新回到了夜之城，为的就是这身伤疤和迈尔斯允诺的事情。

……

李德还记得自己在洁白的病床上躺了不知道几周，能爬起来的他每日都会看着联勤局医院外面的阳光和绿色树叶。

飘荡的新美国旗帜，李德用一次几乎丧命的行动重新回到了远离夜之城那个破烂地方的机会。

这种令自己不安稳却又舒心的日子让李德非常享受…

只是他的直觉一向准确。

当李德数清外面枝桠上有多少片绿叶的时候，除了每天进来送饭和换药医护人员的自动门这一次打开后进来了两个身材健硕的安保。

联勤局的特工。

只听新美国总统的命令。

胸前的徽章像是巴甫洛夫给狗喂食的铃铛声一样。

那是驯服的证据。

“李德。”

李德只觉得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

导致他想跟迈尔斯调侃几句却因为义眼无法适应强光所以不得已低着头。

“迈尔斯？”

迈尔斯身上那洁白的西服看起来太刺眼了。

床铺身旁有种稍稍陷下去的感觉，“很高兴我们新美国的战士没有死在夜之城那种混乱的地方，看来他们手艺不错，你看起来很棒李德。”

李德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新美国主动放弃了自己，还让宋昭美来清扫自己，若非行为特征脸板和自己多次死里逃生在边缘求生的意识——恐怕华盛顿只会再添一尊墓碑罢了。

至于笑…李德没想过自己会被新美国重新捞起来。

李德想要质问，想要发泄，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是挤出来一句话：“小宋呢？”

迈尔斯略微沉默了一下。

“她很好，这孩子只是动了一些歪心思，但她是忠诚于新美国联邦的。”

“你躺了半年，她也躺了半年，不过都过去了——感觉怎么样？”

李德看了看那些义体上的新美国标识。

他并未感觉到激动，反而像是一堆重重的枷锁压在了身上…

“迈尔斯，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德知道这件事过不去，若不是小宋的面子，他可能永远不会给新美国效力——

在他的眼里，小宋要杀自己只是无奈接受了的迈尔斯的命令罢了。

“李德…”

迈尔斯似乎还想解释什么，随即摇头像是放弃了一般，“虽然过去的种种让你困惑，但…我们需要你这样杰出的情报人员。”

“世界变了，李德。”

“所罗门·李德站起来吧，在华盛顿联勤局好好做你的工作，就当是这个国家给你的补偿。”

“你已经用行动宣誓过了，拿着吧。”

迈尔斯给李德留下一颗徽章。

这就算是将那抹不堪给彻底翻篇了…

说来奇怪。

其实在华盛顿生活的一年里，李德并未真正意义上见过百灵鸟，他只是接到过几次百灵鸟的电话，要么是节日问候要么是生日。

这样的假象让李德一度相信新美国给宋昭美找了个好去处，她现在健健康康的…

只有新美国的医疗可以救宋昭美，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迈尔斯一年后再次找到了他。

“李德，见见小宋。”

“她已经不愿意配合任何行动了，但请记得，无论你看见什么请保持冷静，新美国在尝试救助她。”

于是李德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宋昭美躺在宛如白玉材质一般的冷凝台上，四肢全部不翼而飞，四五根足有成年人胳膊一样粗壮的东西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的巨型服务器延伸而去…

迈尔斯找上李德的原因是因为宋昭美么都无法唤醒意识了。

“迈尔斯…”

在这间寒意渗人的屋子里站了足足有十分钟的李德说出了第一句话。

身后的迈尔斯稍微向后退了一步。

“李德，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我们能再挖到一些东西，说不定里面就能有救助小宋的东西。”

“但你知道的…这一切建立在她需要配合的基础上。”

就在迈尔斯语气平缓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讲述着这些大话的时候…

李德情绪失控了。

“迈尔斯，你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好？！”

李德被自己的两个后辈架住胳膊，“疯了么所罗门李德？这是总统阁下！”

眼睛泛起红色血丝的李德慢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是默默地看着迈尔斯…

许久。

“放小宋走吧。”

“难道不想坚持也是一种错误吗？”

迈尔斯示意安保放开李德，缓步向前走，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一般。

“李德，造成这一切的敌人真的不重要吗？”

“小宋本来可以为联勤局安稳工作几年，却因为抓狗镇一个试图对我们新美国造成威胁的混蛋变成了这副模样？新美国真的对不起小宋么？”

头脑发热的李德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最终颓然地靠在了发出一丝丝暖风的服务器侧面。

“小宋的身体真的没法变好么？”

“本来一切都是可以好好商量好好进行的，小宋不信任我们，现在连你也不信任了吗？”

“好好想想吧李德。”

李德摇了摇头。

“现在二选一李德，要么小宋死了，新美国不管不问，她可以算作新美国的英雄；要么去找造成这一切幕后真凶的支持者。”

“你知道那个差点杀死你和小宋的家伙干了什么吗？”

“荒坂三郎被他杀了。”

李德的头猛然抬起，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迈尔斯则是来回踱步，“想让新美国轻易相信这些事没那么简单，给你一段时间考虑，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重返夜之城帮助你忠诚的国家，帮助你的朋友或是爱徒小宋——”

“当然，华盛顿的联勤局工作你可以继续干。”

说罢，雷厉风行的迈尔斯迈开脚步往外面走，直到跟双眼无神的李德侧肩而过。

脚步嗒嗒作响…

就在迈尔斯马上离开这间电子网络室的时候——

“让我试试吧。”

迈尔斯停下脚步。

背对着李德的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只是回头后，那种古怪的表情像是错觉一样。

“好，那就辛苦你了。”

没人知道李德在里面跟百灵鸟说了什么，华盛顿天才黑客团队一度作出百灵鸟主动放弃意识的判断，然而百灵鸟最终还是主动开始沟通了。

只不过仅限于网络内。

……

李德细细回忆着华盛顿梦一样的生活，最终把埋在胸口的头抬了起来。

狗镇的风有点冷意，他不得不裹了裹皮衣，打算找个破旧屋子住一晚上再说。

“李德。”

百灵鸟自从被唤醒后，与外界沟通的时候都带着一阵阵失真般的电流声音…

“还是没有找到亚历克斯么?”

李德摇了摇头，然而百灵鸟此时却开口道：“找到亚历克斯已经不重要了，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东西…”

“李德，这件事没法在这里说，你知道我们随时可能会被监视。”

李德眉头皱的得很深。

“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小宋…这件事不能儿戏，按照迈尔斯的意思，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叫凛的。”

然而百灵鸟此刻却斩钉截铁道：“到现在还在这里选择相信迈尔斯的鬼话——那家伙已经死了。”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找个线下断联的设备，我能告诉你为什么迈尔斯给了你一个空靶子。”

李德沉吟许久。

“要怎么做？”

百灵鸟轻声道：“时间已经不够了，找亚历克斯也没用…”

时间不够了？

李德越发觉得百灵鸟今天的状态不对劲。

但是百灵鸟信息搜集的能力总是要好于自己用两条腿跑的，既然百灵鸟要给自己看凛确实死了的证据，他只能耐心听百灵鸟的意思…

“你知道华盛顿会每三分钟会扫描总统的授权码对我进行监控的，我发现迈尔斯两天后有一次离开地表的会晤或者访问之类的…事项？信号会产生断联，那会给我留三分钟的时间。”

“告诉我具体时间就可以李德…”

“三分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吧？你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凛为什么没有活着了。”

李德眉头深深皱起。

“好，我明天给你消息。”

百灵鸟良久才说道：“谢谢你李德，还愿意相信我。”

李德摇了摇头。

他试图劝自己不要想百灵鸟现在的样子。

电话挂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