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手。

黑客凄厉的嘶吼显然比林跃快一步提醒了李德——

他弯腰的同时将方向盘向左边破旧的厂区猛拐，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记大口径的“热烈”问候！

所罗门·李德看着副驾驶车顶可怖的缺口以及边缘钢铁灼烧泛红的模样，如果反应再慢一些，他恐怕和新田的下场一样。

“屮屮屮…”

“怎么会是他！”

百灵鸟因为恐惧而声调偏高的嗓音让李德大惊！

他几乎没在宋昭美服役的期间看到过天才黑客的失败，即使有一些不顺，这位姑娘总能用自己聪明的头脑解决问题——李德从迈尔斯口中得知过百灵鸟与荒坂的黑墙受体两败俱伤的事情，但…

貌似事情并不是这样。

“宋昭美！冷静！”

李德现在是被高打低的猎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着减速还击。

他要预测敌人的下一步行动。

不出所料的话，敌人会选择马上拔高浮空车，这样无论如何枪口都能保持平稳，即使油门踩得再用力，也依旧是逃不出手心的玩具。

果不其然，后视镜如同死神之眼一般的冷白色车灯消失，李德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两眼左右观察，最终确定了一处可以让浮空车上狙击手暂时有盲区的路线，这个过程在他脑海中的反应很快——

“李德！”

“甩开那家伙，千万不要被盯上！”

百灵鸟虽然害怕，但只是失态了一下立马开始援助李德，不仅仅是因为她认为李德赢不过这个年轻的家伙，更因为自己和李德的这种保持连线会不会给那个荒坂死神以及他背后的黑客给盯上。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在夜之城的公众网域…

“该死！再快点！”

李德的厚底军靴猛踩了几下油门，一直到咆哮的发动机有了一丝不堪重负的杂音才停止了动作，赶忙在复杂的厂区内胡乱钻。

而此时。

真正的猎杀者不慌不忙把头从后视镜中抬了起来，手指在耳边绕了绕，浮空车的AI系统控制着矢量引擎，让速度骤然拔高！

“所罗门·李德。”

林跃念叨这个记忆中非常熟悉的联勤局特工，关于他的身份和故事极其清晰。

冷血，忠诚，为了维护新美国在赛博网络空间中的主权和制胜愿意付出一切…同时也是善于欺骗自己和别的家伙。

说恨，说爱谈不上，林跃只知道在当下这个已然和记忆不相重迭的世界中来看——

那就是敌人！

这样能在狗镇中找人改变局势的家伙，林跃不想留。

为了能在夜之城中获得喘息之地，为了能在公司暗流涌动与一言不合就会下杀手的局势中挣扎了如此之久，任何不稳定因素，只要他有机会的话，就绝不仁慈！

“新美国的特工确实挺滑溜…”

林跃喃喃自语，他其实大概猜得到这个老特工要干什么，只是手里这把猫又始终锁定着下方的敌人，优良的夜视功能让李德的行迹无处遁形。

那下一步，李德就是下车半藏半躲逃亡了。

林跃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刚在和奥特在赛博网路空间中摸线索的时候，奥特说过黑墙的链接经过掩饰进入了夜之城网域的流量池，如果不是辅助李德的黑客心急图快，被奥特抓住了线索，林跃和奥特要找很久…

至于这人是谁，除了百灵鸟喜欢用黑墙链接完成加密级别高的通话以外没别的可能性了。

浮空车静静地盘旋着，即使林跃镜头内看不到了车辆以及它身上的灯光了也丝毫不慌，因为他得找到能够适合狙击的好位置，把下方当成猎场的那种制高点。

同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开口问道：“奥特，你说…黑墙你都可以随意进出，为什么怕网监？”

看似在闲聊，但林跃有一定的目的性。

“不是怕，是麻烦。”

“就像我无法靠自己攻入荒坂的神舆，因为他们针对我做了ICE，我需要为我的生存、迭代和各种目的所花费时间，因此你说的只是不必要的选择。”

奥特整个人在漆黑空间中一度数据颗粒起起伏伏的无尽墙壁后若隐若现，黑墙的双向阻隔让奥特手边那些根本没有形态的混乱AI在墙内无助地游荡着，女人由数据构成的眼眸中似乎有着一丝怜悯。

那头的林跃沉默了。

那些流窜AI基本不会靠近奥特。

这就是流窜AI的智能之处…

这个世界把墙外的流窜AI渲染成了各种形象，恶魔，无恶不作，杀人机器等等…但事实上大部分流窜AI都有着极高的智能度，甚至时间倒退三十年左右，有些AI一度能够完美融入人类的群体，并且参与各种社会行为。

当然，被巴特莫斯（狂犬）病毒感染的AI在高智能的情况下其源代码已然成为了击垮公司，这堵墙就是他们必须要越过的天堑。

“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目标，值得吗？”

奥特在轻声问，只不过林跃听不到，只是空灵地回荡在黑墙附近。

她的指尖轻轻撩拨起丝线，那正是某个新美国黑客链接的通路。

这条线路时不时就会在奥特手上消失，但若是有参照物的话，就能看出来奥特是在丝线消失的一瞬间出现在丝线生成的地方，换言之——无论百灵鸟用怎么样的频率更换地址，哪怕用再多的肉机做掩饰，都无法规避这个实体的锁定。

“你为了人类的私语，刺探人类的隐私，对着这座目前还阻隔着猛兽和绵羊的守护壁垒进行攫取。”

“是为了…自由吗？”

奥特看着变幻不停的线路，低声呢喃。

林跃这两句听到了——

“奥特，我非常怀疑你是不是吞并了什么奇怪的数据，你的文采…说话，很像是呃…”

林跃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奥特的智慧，谈吐，就像是那中古世纪的没落吟游诗人口中的华美歌剧一样熠熠生辉。

奥特也不否认。

“我曾吞并过人类用以教授文学的大型教学程序，其包涵的内容无穷无尽，而我最感兴趣的则是诗歌这个载体。”

“它具有我们所缺失的想象力，即使我极尽模仿，但依旧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诗歌。”

林跃沉吟了一会儿。

“我们那个世界的科技，AI正好起步，图片，诗歌它都可以做出来，你…应该是在谦虚吧？”

相比于现实世界的朋友。

网络中的实体奥特把无法解析林跃的理由就是归纳在了林跃并非是这个世界所造之物的行列里，总之…林跃说再离谱的话，奥特只会沉默或顺着往下说。

“我曾经是你们其中的一员，从杂糅数据中拼凑出来的组合体是无法比拟人类想象力这个特殊属性的。”

林跃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奥特打断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虽然能和有趣的构成物进行交流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现在并非聊天的恰当时机。”

唉…

林跃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奥特目前什么都不要，因此每次请求帮忙的时候林跃总有种天然的不好意思——就好比问问题时，有的学生喜欢挠挠后脑勺。

“帮我并入百灵鸟的数据链，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时间不多，军用科技极有可能为了减少损失介入。”

奥特的回答很简单。

可以。

其实林跃也是悬着心，正所谓免费的东西最昂贵，以后要是她指着赛博网络的遗失之地让自己去…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至少在目前看来，林跃觉得自己赢不过这个实体。

要知道奥特可是说过随时盯着V，并且威胁过自己的…

……

“妈的，什么情况李德？”

黑暗中，李德手放在方向盘上，静静地从上方各种浮空车的呼啸中辨别哪辆是追他们的。

大灯关闭，将车靠在障碍物下方的他坐了很久，直到上方浮空车从厂房间缝隙的夜空中划过，他这才绷着安全带，缓缓将其释放。

“暂时离开了。”

载具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没用了，李德手里抓着枪下车的第一句就是问百灵鸟是不是有其他办法。

“放心吧，我已经通知迈尔斯了，夜之城现在公司的动作都盯着，待会儿会在这附近投放一个赛博精神病，到时候暴恐机动队会击落不符合高度的一切浮空车，我们趁着那个时间走就是了。”

李德松了一口气，胳膊肘轻轻推了推身后年久失修的自动门，上方依稀可见六街帮骷髅头和星条旗拼接的涂鸦…

借着暗淡的光芒，李德枣红色皮衣下胸口隆起的除了胸肌以外，中心是结构严密的义体，这些被后门锁死的义体实际上严重拖累着身体，但李德就是这么硬抗了几年。

无需说话，百灵鸟很快将李德义体所有后门给解开了。

伴随着生锈结构的响声，李德翻了进去，找了一处没有杂物的空地缓缓蹲了下来。

不必要的战斗从不触发，这是李德的一贯作风，即使他是联勤局满分教官，但从不选择强硬的作战方式——倒是符合间谍的身份。

“那家伙…”

李德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

哪知百灵鸟声音极其沉重，“很强。”

“我不知道人类是如何和AI形成共生的，我见过很多网络黑客天才，也见过各种驱使AI程序完成目的的家伙，但都没有像他这样敢于让这些东西和他的脑神经共存！你明白吗李德？！”

“他…甚至敢攻击黑墙。”

百灵鸟的失败，看来对她阴影很大。

迈尔斯的说法则是，荒坂耍了手段，先一步拿到了主动权，让军科擦了留在网监那儿的屁股。

攻击黑墙…

李德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得让自己的战友先情绪稳定一些。

战场可以有恐惧，但是当恐惧吞没了自己之时，离死亡也就剩一步之遥了。

“小宋，你的背后是新美国，明白吗？”

宋昭美的回应显然没有表现出对整个后备的信心，相反，她一个劲儿地关注着夜之城NCPD频道，因为她不敢想。

“是，我知道李德，但我觉得这位朋友现在捧着枪在找我们，如果让他登入网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昭美在宽慰自己。

李德微微皱眉，他想不通的是，那家伙是如何在两辆车和两个相同样貌下先行狙杀目标人物的——

“嘿李德，我很庆幸那家伙第一枪不是打你。”

“你知道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在夜之城躲一把禁用级别的武器有多难！”

紧张的百灵鸟，话很多。

李德摇头，“这不是好事宋昭美，任务失败了，如果第一枪打我，凭你的远程操控，就像玩赛车游戏那样——让‘国王’出城，对国家更有利。”

国家…

宋昭美愣住了。

她有种错觉，自己的老师…貌似自己从来不了解。

“你要怎么帮我，李德？”

她如是问道。

李德想了想，目光死死盯着可能来人的多处地点，“新美国能帮你，我就帮新美国——”

百灵鸟：“那要是…”

李德：“并且新美国一定能帮你。”

就在宋昭美对越来越看不清的未来，迈尔斯时不时浮现假笑的脸庞记忆中混乱不堪的时候…NCPD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警报声！

“李德，来了！”

百灵鸟把混乱的思绪推到后面，“耐心点，记得来华盛顿找我，好吗？拜托了！”

李德下意识想训斥百灵鸟不合时宜的话，但…

“嗯。”

【NCPD电台】：“注意，圣多明戈出现一起赛博精神病，目标等级为γ级别，请各单位准备后并就地解决，目标疑似失去相关控制必要。”

【MAX-TAC】：“收到，麻烦把以前那个吊着嗓子口齿不清的二逼处理掉，今天这个表现不错。”

李德眼睛一亮，隐隐约约听到了暴恐机动队的警报声。

“再近一些…”

远方的百灵鸟也跟着李德一样在默数着倒计时——

突然！

双方的语音频道内传来一阵杂音。

二人义眼内浮现出一则全息电话的头像，看样子像是一种不知名的恶魔。

百灵鸟先是疑惑地看着那个熟悉的样式，随后心就像是狠狠被人攥住了一般！

凛？！

“屮！”

百灵鸟立马大声咒骂！

李德还没搞清楚状况，头像就熄灭了。

百灵鸟的声音开始忽远忽近了起来，“那家伙锁定我们了，通话只是确认——快跑李德，我￥…%……&”

“小宋？！”

“喂！”

李德立马起身，开始玩命向外奔逃，就在他呼吸急促，破旧厂房内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不息之时，上方穹顶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响动！

哗！

一台黑影像是怪物的利爪撕开了老化的塑钢，伴随着碎屑的掉落，那头怪物的真容被李德看清了！

浮空车？！

然而对方压根不给任何机会，李德耳边是暴恐机动队队内语音的混乱，“区域内有不按照空管指令的飞行载具，妈的，让它快点滚！”

此时的林跃死死地看着狙击镜。

“再见，大特工。”

李德眼中，一杆大枪中钻出来的死亡蓝光呼啸着砸中了他的身体！

“唔！”

李德巨大的身躯像是被一拳砸中了！

随后身后倒飞，猛然将堆放的盖板砸塌，似乎掉进了厂房挖出的坑内——

林跃立马收起枪，浮空车升空的请求接连不断，在这时间段不想和暴恐机动队有什么其他摩擦的他站在侧边，手扶着浮空车舱门的把手，注视着那片垮塌的建筑垃圾堆…

夜之城教会林跃的课不多。

只有两件：

“不战斗就会死。”

“不冷血就会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