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夜之城，【余烬（Ember）】酒吧。

这座霓虹大都会中唯一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这里不缺上流，缺的只是入场券。

对于公司广场的富人们来说义体不再是彰显力量的工具，相反，你可以在这里看到很多人将【EPM线程】之类的义体改装成奢华低调的暗金色，他们的穿着打扮极其精致，就比如此刻酒吧外的空地上，一辆深红色的浮空车正在降落——

披肩有着极其鲜明刻奇主义的女人，腰肢摆动，从公司血腥战场退役的安保人员会以极其良好的礼仪迎接客户。

夜之城的人们追名逐利，对那一张张充满胜利味道的金钱趋之若鹜，想必为的就是这一刻。

“靠…”

杰克·威尔斯整理了一下领带，“这地方光是站在门口都觉得不自在——穷哥们的味道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我真该拍个工作照什么的，我想我老妈肯定特别欣赏我现在的样子。”

林跃坐在车辆的后排座椅上，耐心等待着前方其他会员的进入。

看了一眼时间，正好。

“说实话凛，那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杰克把曼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只是到现在林跃也没有说要怎么处理这档子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杰克就像是闲聊一般和林跃再次说起了这事。

林跃揉了揉眉心，“杰克，昨天在野狼酒吧你都问过了——但我没法凭借那些只言片语判断曼恩在做什么，但我有一个猜测，可能涉及到荒坂，这趟结束我给V提个醒吧？”

杰克看不透公司运作的那套，他知道后面坐着的年轻人发达了，沃森区NID有了自己的公司，荒坂的红人，反情报部门的妹子都是跟他一条线上的人…所以他才不理解林跃为什么还要亲自出来办事。

后视镜里，林跃一直盯着自己的义手开开合合，仿佛心事重重。

杰克微微摇头，“嗯哼…义体不怎么得劲？所以我说你该去找一下维克多医生的，夜之城很多医生都很敬重咱们这位活天使——我听说只要城里来了新的正版软件老维头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林跃听得出来杰克话语里的关心，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也知道狗镇下面那档子事是怎么回事，黑墙…夜之城没几个医生搞得定，我得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疗团队，还有研发义体方向的科研团队。”

“不过老维的手艺没得挑。”

杰克耸耸肩，“成吧…”

车子缓缓向前移动。

林跃看着前方的车子上下来一个个上流的人士，系统正在对网络接入仓的功能进行快速检验。

“罗格帮了丽贝卡他们的大忙，这个事我不得不帮，所以咱们进去了以后招子放亮一些，我先去在子网里插监控魔偶，到时候得你去见一下罗格的目标人物。”

“我怕我的义体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情况，所以拜托你了。”

杰克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夜之城中间人那么多，罗格的单子都挑，算特么什么佣兵。”

林跃笑了笑，并不打算搭话。

碎碎念的声音又传来，“这个酒吧俱乐部的套房住一天得多少钱？”

罗格所说的目标人物几乎不离开公司广场，凡是需要身份的俱乐部他都注册了，并且安保都雇佣的是欧洲的安保公司，看来这个王八羔子知道自己惹错人了。

车子不出意外地又停了下来。

余烬的生意太好了，这样看来V穷途末路时，荒坂华子能把余烬包场，那票子肯定是像水一样的花。

“大概5W欧元起步，不过对于这种每年跑几趟水晶宫的人来说住这里反倒是最省钱的。”

林跃耐心地给杰克解释着。

杰克摊开手，“真他妈！”

也不知道是仇富还是怎么，只有凛赚钱他不眼红，毕竟那都是玩命玩出来的，如果让他在狗镇地下冒着被网络烤成人干的风险挂那么久，杰克绝对不会去做。

“不过听妹子说你的头儿是赖宣？”

林跃一愣。

V对杰克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跃点头，“怎么了，你对赖宣这个人有印象？”

杰克不懂公司，不懂上流社会，但一定懂夜之城传奇人物和街头传闻。

海伍德小子扭过头认真道：“荒坂赖宣！这颗星球上最特么牛逼的顶级富二代，家里开着印钞厂，新闻54台的话没听过么？整个富豪排行榜上，赖宣是唯一一个有犯罪记录的继承者，并且还特么的不交税！”

林跃瞬间来了兴趣。

在夜之城街头小子嘴里还听到了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赖宣形象。

“哦？不交税？”

杰克一说这个滔滔不绝了起来，“赖宣公然抨击过纳税这事，说交税是养官僚的情人，房子和票子——没有一毛钱是给市民的，贪婪，就像他搞得那个犯罪集团一样。”

林跃静静地听着。

杰克：“我就是搞不懂！赖宣到底差什么？”

林跃叹了一口气，“也许可能差点动力？太有钱活着也挺没劲儿的不是么？只要人有了钱，就不会想着玩命，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无所顾忌，还要被财报节目说这哥们真性情。”

杰克摆了摆手，“那跟犯罪有什么关系？你想想，他爹是这个星球最有权势的男人，荒坂他指哪就打哪，说句不好听的，夜之城港口来一艘荒坂的航母，上面哪怕装满了核弹把整个北美给夷平了都行！”

“结果呢？这家伙竟然去开黑帮，钢铁之龙——听他们说就是东京街头开着爆改摩托，跟虎爪帮那些人一模一样。”

林跃哭笑不得。

有的时候站在什么位置看到什么风景，如果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说不定也会这样看赖宣。

他一系列叛逆的行为很难让人看出来其动力的内核，包括到现在，林跃甚至还不敢笃定赖宣是否做好了为理想投身的准备；世界太复杂了，虽然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发生了偏移，人心始终是林跃不敢下注的选项。

现在赖宣就像是即将脱困的猛虎，三郎在拖延。

杰克砸吧砸吧嘴，慢悠悠转动着方向盘，后面的林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此刻正在想的是relic那件事到底是什么进度了——因为这些事情势必代表着荒坂家族的最高机密，三郎的那些把戏赖宣知不知道都很难说。

如果自己现在给赖宣一个电话，告诉他“哥们，你得小心你爹，他准备夺舍你”这种话，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林跃觉得以赖宣的智商应该可以猜到点什么，只是这事情一旦让赖宣自己觉得岌岌可危了那么一定会触发既定命运中的关键节点。

赖宣理论上的身份和自己差异还是太大了，如果他哪一天悄无声息来到了夜之城，自己只能干瞪眼看着。

所以他在思考，如何让赖宣注意到这些。

这不得不考虑，要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和赖宣深度绑定的，一旦赖宣那边出了问题，自己只能效死力，赖宣这人看似出手大方的很，但林跃自己很清楚，只要他表现出一丁点脱离的想法，赖宣会第一个处理自己。

年轻的钢铁之龙覆灭后，教会赖宣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留手。

他可以稚嫩，但不缺决心。

自己的父亲，妹妹，相比于打破公司殖民统治都不算什么…

车子慢慢靠近。

当余烬酒吧门口身形彪悍的两个大汉走过来拉开车门的时候，林跃已经做好了准备。

“麻烦您核验一下会员身份码。”

林跃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相反修长西装裤腿下的皮鞋伸出来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有种无所畏惧的感觉。

两个安保面面相觑。

林跃得称赞一个点，那就是余烬的安保要比绀碧大厦的有眼力见一些。

也不阻拦迈动脚步就要走的林跃，因为他们看到了西装胸口那根代表着荒坂高层的银白色胸针，虽然这位顾客没有任何的俱乐部会员记录，但几千欧元的月薪是不足以让他们去承担惹怒公司狗下场的。

杰克将车子开入地下车库，林跃径直走向那部电梯，令他感觉到意外的是，电梯门口竟然站着两个荒坂的安保。

其实跟在林跃背后的两个余烬安保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的，毕竟前面这个男人似乎太年轻了，公司的高层向来不会这么年轻，尤其是男性，他们更愿意把中年的身份特征暴露出来，以显示自己的沉稳和干练——

除了女高管，男高管不会在脸上保养花功夫。

两个荒坂安保看到了来人以后，自然知道面前的家伙是谁，因为他们就是安全部门的人。

“部长阁下。”

当余烬的两个家伙看到荒坂的安保九十度鞠躬喊出部长这个职级称呼的时候，喉结还是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幸亏没有犯傻，如果把这家伙拦一下，说不定下了班他们就要死在夜之城的小巷子里。

公司狗可是记仇得很…

林跃盯着安全部门的人，想也不用想，有荒坂的人在这儿——

“谁在这儿？”

安全部门的两个人打开电梯，示意林跃先进，并且不想让余烬的人知道来人是谁。

电梯门缓缓闭合，两个安保这才说话，“是V部长，她要在这里代替荒坂和夜氏等公司进行会谈…您？”

林跃觉得自己还真是会挑日子。

离开了荒坂，自己自然对这些事情没有知情权，包括公司要做什么那也是V一个人独自干。

“我来这里放松，不打扰你们。”

两个安保对视一眼，紧接着年轻男人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最好不要让V知道我在这儿。”

最近林跃和V的关系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他不想给V一个自己什么事都要伸手掺和一下的印象，这个交换条件在赖宣给自己允诺奖励条件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

双部长的身份是林跃给V的交代，她需要这样的身份在荒坂即将到来的冲击中保全自己。

而自己就更简单了，靠着NID那家公司，他想尝试踩出一条自己的道——没错，就是夜之城广播快嘴名人斯坦利的至理名言。

安保忙不迭地点头。

荒坂塔里有很多关于这个年轻部长的“传说”，狗镇出动了不知道多少人，愣是被这台人形武器给杀了出来，躺了两个月还是生龙活虎的，甚至有多嘴的家伙在说凛部长压根不是人——

是荒坂制造出来的AI智能武器。

林跃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两个安保的肩膀，一路前往了上一层的私人包间区域。

“要不要…呃？”

其中一个人的意思很明显。

另外的家伙摇了摇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凛部长的职位是保留的，不要惹事；那个事没听过么？”

“什么？”

有人一头雾水。

那人胳膊肘捅了捅对方，“V部长好像从凛部长那里没得到什么反馈，还是别找倒霉事干了，走吧…干活！”

在同伴解释下，那个不明所以的家伙恍然大悟。

两个安保部门的职员只能咽了口唾沫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随后，林跃在余烬侍者的带领下，用“一点点”金钱就完成了会员身份的注册，毕竟没人敢拦两个荒坂安保送上来的人。

拒绝了余烬其他服务的他最终达到了一处看似随意挑选实则最靠近情报目标房间的包厢。

脱下西装的林跃松开领带，双眼泛起红色，对准闭路电视仔细观察着网路的走向，他得搞清楚余烬的子网位置在什么地方。

“上线了没，杰克？”

很快林跃的义眼扫描到了一处位于房间上方的通风管道，做好了准备的他没有贸然摸网线而是先一步联络杰克。

那头的杰克正在客户随行人员的电梯内。

他不动声色地用静默模式回复了上线，此刻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家伙，看样子更像是荒坂没有毕业的大学生才对，然而他的身上却有种公司狗的味道。

从各种细节判断出来对方身份的杰克心里直犯嘀咕。

“网监在这儿做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