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猜得没错，凛大人。”

铃木一边在跟下属交接任务，一边冲着对面豪华座椅上的林跃汇报道：“我们的荒坂塔权限第一时间就被剥夺了，护送萨沙小姐的人基本被那些特工结社来的家伙杀了个干净…”

“对了，V小姐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

林跃本来正在沉默地看着浮空车窗外那片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想到铃木说着说着还递来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

林跃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灰扑扑的长条芯片，上面还能够隐约看见一缕缕幽红色的光芒，只是这颗口香糖大小的芯片似乎遭受过火焰的炙烤，依然是无法使用的状态。

是relic样芯没错了，而且就是自己在狗镇暂时用这东西抵抗住了身体的自衰，支撑他完成了狗镇的整个棋局。

拿过芯片的林跃，一只手摩挲着芯片，另一只手揉搓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部翻动，那颗芯片后端被打了孔，有专门的细细长绳用来吊着它——

V没有深究这东西么？

按道理来说，荒坂的反情报部门部长应该会接触到相关的资料描述，就算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和人类永生挂钩…但至少不会这么轻易还给自己，还做了个吊坠吧…

“她说什么了？”

林跃将芯片收进西装口袋里。

铃木欲言又止，在上司要求真实且还原V口吻的时候，这个糙汉子眯着眼俨然学起了V…

“这混蛋瞒我不是一次两次了，鬼知道他在脖子上插个‘死人八音盒’做什么…如果上面是他相好的，那我祝他活该；如果不是，我希望是。”

果然，熟悉的口吻。

公司V骨子里难以驯服的野性永远使她表现得洒脱且坦诚。

【来电：V】

林跃知道自己在心里夸了这女人一句，可没想她会立马打来电话。

全息屏幕里的V就像是第一次在狗镇低头看着半残不死的他时才会有的表情。

“货物运出去了，詹金斯和我脸红脖子粗站在地下停车场里，我现在已经背上了那种要下克上狼子野心的身份了——拜你所赐。”

林跃不知道该不该说抱歉，但对方显然不准备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为了保险起见，公关部门和法务部门里对接可敬物流子公司运营权变更事项的小组都被我控制了，新田想在这上面恶心你，只能通过这些人了，别着急谢我，听我把条件讲完。”

V的语气疏离且理智，林跃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挽回些什么。

她觉得面前这家伙总有深究不完的秘密，“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狗镇里有能救你命的东西…”

女人只是说了这半句话，林跃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给攥住了——全息影像里大家的表情如常，但实际上林跃在惊叹，那个理智型且果敢的女人回来了…

“又或者拼了命搭赖宣这根大腿——你肯定有办法知道些…什么？对吗？”

林跃语气平常地回道：“只是巧合。”

巧合…？

V的嘴角勾起，“行吧…运气这么好不去小唐人街的牌桌上试两把，跑来赚公司狗的买命钱？但我现在不是跟你计较这个的，该帮的不该帮的我都做了，我为我的感觉买单——”

“但下面你得拿出你的报酬了，凛。”

林跃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公司V很讲效率，也很讲利益，除了在感情上短暂陷入糊涂…如果不是自己人性值掉落的那段时间，V和自己的感情绝不只是现在这样不对等的情况。

凭心而论，当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这一切都会显得不那么真实。

V不是断了七情六欲的机械，她和姑娘们一样会为了上头的心动买单，但她和其他姑娘更不一样的是，她冷静的速度超乎想象…

一阵沉默过后。

“反情报部门需要外部协同的时候，当你手里面没有可靠的伙伴和队友的时候，我们会当那只不受控制的手帮你剔除问题。”

“夜之城不干净的中间人太多了，未必好用。”

听着林跃的话，V姣好的面容上只有对当下情况的利益思考。

她点头，“说得没错，虎爪帮这次你也看见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进公司的那天，你差点在太平洲的天桥上被大卸八块…那些在地下圈子里享有盛名的中间人，吃里爬外的也不少。”

林跃接着道：“好了，我的报酬说完了，我还得讲讲条件。”

V摇头，“我们是等价交换，你还想要什么？”

林跃直视着全息影像里的她，“新田何也的脑袋。”

早已知晓林跃选择的铃木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相反有种期待V小姐作答的感觉…而反观V，表情就非常不好看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是三郎钦点的继任人选，你要在荒坂塔里搞刺杀那套？”

林跃摇头。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坏，我是不想计较的…但按照这个人的行为来说，属于是又蠢又坏的那种，把他留着…以后的绊子还多着呢，我不希望哪天睡得好好的，他又想出来了什么新的鬼点子来整我。”

“实不相瞒，他的上面是荒坂华子。”

V从这个新田敢在荒坂塔里强行拦下黑墙化萨沙的行为上看出来了他的有恃无恐，只是没想到背后是华子在出谋划策——

对上眼神的瞬间，林跃解释道：“我想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判断，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屁股黏在一起的份儿上。”

V来了兴趣，她想听听这个敢在董事会暴起杀人的狂徒是怎么看待荒坂这些人的。

“如果赖宣真像荒坂塔里去日本开会的那些董事所言——被彻底软禁了，那么华子为什么不接替赖宣？就非得等着赖宣的禁足令结束统一清算么？”

“以上行动，绝非华子授权，这个二逼…无非是不满足于本州的那套黑墙义体原型和理论，想要走自己研发的路线，相比不怎么受控的我，萨沙更合适一些…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理。”

林跃冷笑一声，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新田，总有一种把别人当泥人的自信感。

V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那你不确信的原因是什么呢？”

林跃：“除非华子也是又蠢又坏的那种，并且我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女人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会变通——不管你信不信，三郎让她往西，她连个弯都不带拐的…”

公司女人长出了一口气，“我…呃，总有一种错觉，你好像老早就认识荒坂家族这帮人。”

林跃眯着眼笑，也不回答。

V的聪明完全是潜意识的，她很清楚有些东西不该去刺探，就比如很多事情上林跃似乎展现出了强烈的目的性，这很难不让一个正常人去怀疑，而停止深究，往往代表着一种合作的和蔼态度。

“行吧，那看样子荒坂塔得我一个干活了。”

不知道为何，林跃从V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幽怨。

但是林跃可不想计较这个，他还需要把某个至关重要的人给了解清楚。

“V，詹金斯那边传消息，态度是什么意思？”

V抿了抿嘴唇，“说实话，换我当我这位前老板，我的感觉估计也很屮蛋…赖宣把我们的级别调整到了几乎跟詹金斯同等的位置上，以前反情报部门有好多的课室，情报科，特工科之类的——氛围是臭了点，但大家干活都玩命干。”

“但现在呢？”

“你要是在塔里…我估计詹金斯会坐不住的。”

林跃：“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气氛很沉默。

V的眼皮轻轻抬起，“荒坂塔里的规则什么样，我就怎么想，至少目前他还算是帮了你忙的，凛。”

林跃叹了口气，特别行动部门可是会负责分部高层访问时安保工作的，如果林跃想要新田现在就嗝屁，那就真得跟詹金斯的人过过手…只能等这身义体被赖宣带来的科学家们解决了以后再想办法。

只希望到时候詹金斯不会站错位置。

“你的队员找到了么？”

V的声音很轻。

林跃看着浮空车窗外，因为盘旋飞行而早已看了好几圈的高楼大厦顶端的光芒，“NCPD说没追上他们…现在搞得我们也没办法追，只能让他们自行去沃森区的厂区了。”

V点头，“赖宣派的人也已经全部到了，好像没几个是从夜之城荒坂塔抽过去的吧？”

林跃知道，赖宣比自己想的要细，他只是不明白，赖宣为什么要自己永远处于不受控的位置上…身份交换，林跃是不敢对一个可能对自身以及所有人都不利的武器采取放养态度的——

至少会和迈尔斯对待百灵鸟一般…

不得不说，在这点上赖宣从来没有做得过分过，并且用这种恰似不强硬的手段，将林跃一层层绑上了这条大船。

当回首看向身后的时候，林跃才发觉自己已经踩在了自己以前不敢想的位置上，也拥有了足够的财富。

但…这不是好事，林跃知道赖宣真正的理想是什么：

他要的是公司彻底消失！

如果在记忆中真正命运线上的赖宣准备稍显仓促的话，那这一次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样呢？手中握住了更多牌，拥有更多资源的赖宣，会让内部的炸弹爆炸的更猛烈，还是在世人的口诛笔伐中让荒坂成为主宰的存在——

直至它本身解构，消亡…

平心而论，来到夜之城经历如此之多的林跃早已丢掉了幻想，在这种地方不拿起自己的拼劲儿来，没人会拿你当一盘菜。

要活，身体和脑子都得动起来…

但人对于远超需求的理想总是抱有敬畏之心，林跃也见过了这个世界崩溃的那一面，它肮脏，它把人们的身体，灵魂整个吞噬…差距越来越大的霓虹都市，死于疾病和饥饿的人是少了许多，但他们又死在强刺激超梦综合征和犯罪分子的手里。

林跃是接受过正儿八经教育的蓝星人，深知其中不易。

如果赖宣还是要采取先行自爆的方式，那只会催生出更为强大且无解的公司，往后的胜利会越来越难以触及。

没发觉自己还在通话的林跃瞬间反应了过来…

该死，自己走神想东想西去了，没料到V没有挂断电话只是这样默默地盯着林跃的全息影像。

林跃喉结滚动了一下。

“V，其实那天…”

啪唧——

电话的全息影像被掐断了，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林跃和把头尽量偏向窗外，不敢直视自己的铃木…

“咳…找到人了吗？”

林跃觉得今天的浮空车座椅可真座椅，手在上面摩擦了几下，咳嗽着把目光抛向窗外。

铃木赶忙回道：“还没有老板，不过搞咱们人的是哪些人很清楚了，是帮派和公司的一部分佣兵。”

林跃看着虎爪帮的某个头目资料，脸上全是色彩艳丽的浮世绘风格纹身。

铃木见老板无心管这些，赶忙补充了小队的情况：“那车子从威斯特布鲁克冲进去，似乎在挑衅那帮虎爪帮的…V小姐说，一旦发现有公司员工参与狙杀，后门程序能够暂时让他们失去抵抗能力。”

林跃皱眉：“他们清楚是虎爪帮吗？”

铃木咬了咬牙，“这次别人准备的很足，全套的黑客人马，死死咬着小队不放，除了您和我的电话，其余通讯手段都没法打进去。”

那就是不清楚是虎爪帮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队脑子不正常的有，但没这么不正常的。

不过…

几个月不见，这几个人在夜之城玩这么大了？皮拉，琦薇，丽贝卡的车技有这么好么？

铃木似乎看出来了上司的选择，连忙道：“凛大人！还是在会合地点等他们吧，浮空车下降到低高度参与市区追逐，这个罪名很重的——NCPD那边好几个好车手都没追上他们！”

“虎爪帮那帮骑摩托的应该不行？”

为了保障普通人的权益，浮空车大部分只会在夜晚选择不合规的高度和场地下降，可一旦被市政厅，NCPD以及其他敌对公司知晓，这就是一场舆论的血雨腥风。

狗镇事情闹这么大，低调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跃沉呼了一口气，“威斯特布鲁克通往沃森的大桥，去那儿，如果新田要搞事情的话，可能会在那个地方堵人。”

蒙蒙细雨中，浮空车骤然拔高，引擎蒸发着水汽，在【致命尾气】的环绕下向着漆黑河水上钢索大桥急速冲去。

……

……

【致命尾气】：赛博朋克世界观下，浮空车的尾气是有毒的，除了创伤小组以及暴恐机动队以外，没有其他浮空载具可以低空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