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洗刷着NCX航天港的全息广告牌，砸在园区散发着白气的排气管上，光芒在积水中扭曲成诡异的色块——

林跃靠在布满弹孔的混凝土墙后，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尽忠丸的刀柄，那上面细密的神经接口是冷兵器依旧在这个时代盛行的证明。

靠着算力杀入防御圈的他胸膛起伏不定，大脑仿佛也陷入了一片真空。

这是奥特给予他力量的后遗症…

“毫无意义。”

女人的声音平静，仿佛在叙述微不足道的事。

“那女人现在还不离开，完全是在让你失去理智，她恐怕已经把目标转为了你…”

伴随着因为酸雨气味刺激后的一阵咳嗽。

林跃的嘴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不会放弃…准备好了再来！”

黏糊糊的脊髓冷却液让刀柄像块寒冰，冷气已经顺着防弹真皮渗入了骨髓。

美智子把危险女孩的所有家底都掏了出来。

一阵突兀的响声——

刀剑悍然碰撞！

身旁的武士拼尽全力将刀从敌方的脖颈上剌下！

只见他脱力的手死死抠住满脸是血污的女孩的伤口，随着神经数据线从目标的伤口清晰可见，暗红色的脑脊液顺着金属接头滴落，在地面和污泥混为一块…

“凛…凛大人，该死的美智子，他们的无人机群缠住了后面的人。”

“我们冲进去！”

林跃偏过头，眼神晦暗不明。

只要身旁被铃木带出来的家伙没有放弃，那凭什么自己要先放弃——

唰！

林跃眼疾手快，却还是晚了一步。

身后的武士无力地瞪着天空，瘫软的身体林跃单手无法保持平衡，最终还是任由他倒在了地上，狙击镜后的女孩发出俏皮的口哨音，她和自己的所有队友一样，都知道面前这个家伙不会一直保持那样高速的运动。

“动手！”

与此同时——

“高速义体，型号不明。”

林跃的耳蜗植入体中传来了奥特的电子音，神谕义眼将那些残影踏过积水面积的震动同步投射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他无视狙击手挑衅的目光，义眼虹膜再度泛起暗红色的光纹，六名义体上覆盖着一层细密水珠并涂有数字编码标识的义体——他们灵动的热成像轮廓在雾气和雨雾中纤毫毕现！

奥特在注入算力了！

林跃心速加快，尽忠丸出鞘的瞬间，刀身高频率震荡的嗡鸣和弹雨破空声同时炸响！

他俯身前冲，良好的作战靴在地面上擦出隐隐的火光，当刀客第一击前刺擦着林跃肩膀植入体表面掠过时，尽忠丸的刀锋已经切开了这一名危险女孩忍者的【几丁质壳】！

奥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强如她这样的黑墙外最大实体都不明白那个叫做美智子的女人为什么还龟缩在上面…

在她看来，美智子所图的大概率是那个叫做露西的女孩，奥特对于数据的处理已经到达了一种可怕的量级，因此觉察到了危险女孩已经停止搜索露西了，转而在疯狂对付林跃。

跑。

这就是奥特想给美智子的建议。

至于自己源源不断给予算力的家伙，他的神经早已超越了正常人，任何算力剥夺后的不适感觉对他而言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会让他的怒火更为高涨而已。

简单思考间，刀刃瞬间割开了面前特工的喉咙，里面挤出来的神经仿生线像是弹簧一般伴随着血液迅速缠绕在林跃的刀锋上。

哗！

身侧人影腾起，胳膊上方两把诡异的刀刃交叉在一起猛扑而来——

“螳螂刀…”

不得不说装载了这个义体的近战忍者速度更快。

第二个敌人的血液甚至尚未溅到林跃脸颊上的时候，那人悍然而至！

“左臂液压管。”

到这个时候，奥特不得不以她实体的算力帮助推测敌人的弱点，这是夜之城某些高端武器才附带的功能，奥特此时就代替了那些武器内置的弱点分析程序。

她不想林跃在这个时候倒下，一个AI却很讲“道义”不停地帮助着稍微复杂一些的“过时代码”。

奥特冷静的声音和义眼标注的红色方框同时闪现——

林跃旋身错步，尽忠丸划出新月一般的完美圆弧，大猩猩手臂的金属关节开始有序形变，露出里面裹着黑膜一般的生物材料，随后喷洒出强力的热气。

噗呲…

螳螂刀持有者听到了这骇人的声音，想要双刃切割这家伙拿刀的胳臂。

太怪了！

明明这家伙一段时间后速度和反应会明显下降，起初以为这是有作用的某种技术的他们以为时机早已成熟，还以为能斩首向美智子大人邀功呢——

毕竟持续防守的命令还未解除。

然而这个似乎远远没有极限的家伙又会给敌人的恐慌上再添一把火！

断…断了？！

不知何时，那把刀刃从螳螂刀义体结构的Z字形楼空中钻了进去，在敌人恐惧的目光中，刀锋猛然转动，断裂的金属关节下喷出热度颇高的冷却液。

那人表情的任何细微变化都被林跃冷漠却又怒意汹涌的眼睛细收眼底。

“这不是人！”

“让美智子大人撤退！”

惨叫声被余生吞没的刹那，林跃启动天人合一！

身形灵巧的他凌空后翻转躲过狙击手和枪手的交叉火力，在眼睛中全是灰蒙蒙天空的时候，林跃手中的尽忠丸脱手飞旋！

那一刹那——

义眼经过良好改装的枪手们眼中只有那一抹在空中旋转的白刃。

第四个因为恐惧而茫然的近战忍者完全没察觉到这个在空中划着诡异弧形的杀人利器目标是他…

当身体轻易，整个人像是一团毫无生机死肉一般被钉在NCX航天港摆渡车的防弹玻璃上！

【战斗系统自检…//完美运行】

【检测到程序协同】

林跃的义眼越发清晰，弹道预判的痕迹瞬间出现，这可是以前战斗所没有出现的情况。

什么鬼？

歧路司的神谕义眼什么时候有这种功能？

“奥特，我们这算不算配合越发精进了。”

奥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已经为这家伙的义体作出了很多自适应的改变，年轻男人瞳孔背后的数据流中，有个宛如神祇的女人在赛博网络空间内俯视着恶意数据。

她只是如实回答。

“为了我所需要的东西，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办到。”

“但唯独你不能死，如果美智子真会蠢到等你来杀她，我会照办。”

林跃了然，真是善变的奥特·坎宁安。

嘴上冷漠地说着这种行为无意义，却又不停地灌输算力。

林跃当然没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让一个从几十年前就剥离了人性的超级人工智能不顾一切帮助自己，而是奥特的所图太昂贵了…

眸光一沉。

他不知道这个实体要的答案究竟有多难触碰到。

不过，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所谓战斗协同，基本等于奥特能够调动义体的运动能力，在林跃人类计算不周密的情况下完成机械灵敏般的调动。

奥特就像是强大且难以兼容的软件，除非她花时间自适应，否则绝无可能。

但林跃多嘴问一句的毛病从来不会变。

“你什么时候在研究我这身你看不上的义体了？”

奥特的回答却极其摇滚。

“因为你不太会规避风险，这一次还出现了被情绪掌控的情况，导致我不得不为你的存活率做打算——”

“夜之城以前有个不出名的摇滚明星，说你在作死。”

靠…

骂起人来还带拐弯的。

“但人类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剥离人性。”

“好！”

林跃的脑海中，铃木已经成为了他无法弥补的伤口，即使以后，他也想对铃木的孩子说自己为她的父亲击杀了很多仇敌。

和V促膝长谈的那一天，他只有一个想法——

便是做不后悔的决定！

林跃躲开弹幕洗礼后，布满创口的黑色夹克扯开，腰间的动能手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泛起可怕的光芒。

守卫部队两个枪手被子弹掀飞，其余还在射击的义眼爆出电火花。

任何一切动作都是人和程序的完美配合，灵活而又严谨，一丝一毫也不浪费。

“冲进去。”

奥特即使说这样振奋人心的话也是平调。

林跃的嘴角浮现出残忍狰狞的笑声，尽忠丸撕开最后一名阻挡在前方的敌人时，眼中只有那扇通往调度塔上方的大门。

周围两侧还在试图阻拦的敌人拼命射击，却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轰！

林跃的身形向侧面闪开。

“弱点在上方。”

“这样的机甲你已经面对过不少了不是吗？”

林跃知道奥特在说什么。

他甚至放心到都没去抬头看，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然塌陷！

笨重却又冰冷的机甲想要为美智子的安危做最后一丝抵抗，战斗索敌系统中那个灵活的身姿滞空能力让机械的行动预测都为之出现了轻微的卡顿。

但它还是双膝猛然弯曲，想要用重量强大的身体借助物理方式将林跃顶出去！

林跃闪开后再度猛然跃起，他静静地看着下方比自己低了两米的机甲，双手持刀，已然锁定了义眼中浮现在机甲主控核心上方的透明防弹罩上！

轰！

一辆弹孔颇多的运输车停放在门前，两道影子坠落下来，车棚突然炸裂！

林跃手中的刀在机械的抽搐下还在持续深入，两米高的荒坂机甲骤然失去了一切抵抗手段，主控核心内的红色独眼死死锁定着林跃的身影。

脚下早已变成一团挤压废物的车架结构再度下沉，冒着黑烟短路的核心被刀刃挑飞到一旁，砸在布满湿气的地面上迸发出一堆细小的零件。

“危险女孩的人多到真他娘恶心。“

跑动中的林跃甩了甩尽忠丸以及上面缠绕的生物管线。

“先等会儿。”

奥特冷不丁说了一句。

正在感叹终于冲破障碍的林跃猝不及防——

神经接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全息界面开始疯狂闪烁。

“操！”

“是你吗奥特？”

奥特没有回答，在林跃脑袋刺痛的瞬间，他已经冲进了大楼内…

全息界面此刻正在疯狂闪烁，无数驳杂的思绪如同打碎的棱镜般喷涌而出。

林跃踉跄着扶住栏杆，视网膜上跃动着乱码和陌生的画面——

赛博网络空间？！

静静漂浮在黑墙双向算法中间的奥特看着脚下从黑墙钻入的数据，她伸手沾染了一部分数据，轻轻捻起一部分正在解析。

【警告，检测到脑机数据递归异常】

【控温警告】

“妈的。”

林跃知道奥特用画面在代替言语，有东西正在进入黑墙？！

可为什么黑墙没有反应？

林跃猛地拉高控温系统的运行速率，伴随着网络接入仓狂涌的热气，奥特给予的算力也开始逐级递减。

“黑墙的漏洞，有东西已经混在了你们中间。”

奥特看着数据，“代价就是必须被黑墙剥夺一部分数据，这或许是关于它建立初衷的源代码底层逻辑。”

林跃已经快要痛死了，除了宰了美智子，现在的他压根没法想问题。

“说人话。”

奥特：“黑墙在平衡，黑墙外的科技不属于你们，有AI试图用‘成为你们同类’的方式——”

林跃：“除了夜氏还能有谁？”

奥特突然沉默了。

林跃咬着牙说道：“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深究了，你没法解析我、理解我以及我没被黑墙洗成傻子的大部分原因就是我知道这些。”

“墙外的AI看到我了，看到了我和你的链接并施加破坏，这就是你脑机和义体出现乱码的缘故。”

“走吧。”

奥特突然说是说道。

林跃愣住了。

美智子眼看就要被自己抓到了，怎么回事？

“那些AI目的不明，我在黑墙那端并未见过这些实体，请不要继续深入了——美智子恐怕久久没有离开，就是因为这些AI。”

“我尝试进入NCX的子网，却发现大部分硬件设备均已满载…”

“林跃，你得放弃复仇的心理了。”

林跃按着额头的手缓缓放下，伴随着奥特的话语，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见林跃迟迟不动，奥特觉得这家伙还要继续，刚想说话，那道链接就已经被切断了。

奥特静静地悬浮在黑墙之间，伴随着双向算法的转化，奥特已然进入了黑墙！

与此同时——

【未知来电】

此刻在安静的一楼内，林跃的义眼内浮现出通话框，往常经典的铃声此刻听起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电话接通。

那人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薄膜，显得有些失真。

“大名鼎鼎的凛先生。”

“要联系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美智子就在控制之中，随时恭候您的到来，告慰你伙伴的死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