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沃森区，某处片区楼区。

可能是工业蜡的燃烛火苗跳动着，烧出屡屡黑烟，桌面上边沿有缺口的杯子中是早已冷透的咖啡。

新田何也一根接着一根的香烟，让旁边两个明显是士兵或安保工作的矫健美国男人眉头直皱——日本的烟大部分都加一些奇怪的香精，就像是他们吃东西小块小块的寿司一样，偏偏这味道腻人得很…

“别他妈抽了，睡觉时间到了。”

安保扇了扇脸前的烟，侧面对着他们的矮小男人扭头时那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像夜之城要搏命的瘾君子，毕竟大小是荒坂的前总裁，就是这么一瞅让两个安保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谁都没有说话。

现在大家都是丧家之犬，只不过新田的这种眼神确实没有摆正位置，两个安保只是嗤笑一声，点着烟自说自话起来。

大部分都是亚特兰大的妞儿有多辣，从城际列车出夜之城以后要干什么的讯号，但他们二人都没发觉自己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不能坐以待毙！”

两个安保本来就是在借用谈话转移注意力，冷不丁听到了新田何也的自言自语，偏偏用的还是日语，让两个美国佬非常不爽。

其中一个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枪，“你知道华盛顿那家伙的命令是什么吗？自言自语的胖老头——”

枪按在何也的太阳穴上，那家伙凑到何也面前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不吐点东西出来，我们会把你丢在在这任由荒坂或是其他什么公司处理你，知道吗？”

哪知道这家伙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猛然抓住枪管往脑袋上抵。

“那就毙了我！”

“我已经说了，另一个黑墙载体被他们私藏了，有价值更大的人物，就在狗镇！两个欧洲的黑客，然后想办法让荒坂知道夜之城的反情报部门有通风报信的叛徒，那个表子！你们都看到了！”

安保被吓了一跳，猛然举起枪托砸到了新田何也的脸上。

“抽你*的疯！吓老子一跳！”

新田何也的下颌被打得错位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血水和一颗牙齿被他吐出来，这家伙张着嘴只是不停地笑。

一边笑还一边在摇头。

“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赖宣…”

“这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狗腿子——”

“你们这些混蛋知道什么啊？能打赢荒坂的永远只有荒坂…”

另一个伸出手，似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晦气了，毕竟他们在这之前已经“问候”过新田何也了，那一身公司衬衣上满是血迹，都是指虎打出来的。

“喂，算了。”

或许是因为惊吓才升腾起怒意的安保白了一眼这个荒坂狗，“屮特么的荒坂，满嘴没一句实话。”

另一个安保没有管同伴的抱怨，而是说道：“荒坂的，我们老板现在就是在按照你说的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大肥屁股放在板凳上，安静一些。”

被阻拦的同伴咕哝道：“跟这种叛徒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有用，我们得承认这点，荒坂的机密，重要文件，这些顶得上多少订单——上面重视他，别为难了。”

或许在场他看的最清楚。

这种公司高层的叛徒，满身情报就是摇钱树，万一哪天在军科混个一官半职的，还不把他们往死里整。

新田何也脑袋里浮现出那个年轻军官的模样。

直觉告诉他，这个和凛一样年轻的家伙——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轻，或许是军科想要给某些人镀金，却完全低估了荒坂内斗的威力。

各怀鬼胎形容现在的局势一点都不为过。

新田何也的手不停地摩擦着，大拇指和手掌摩擦的地方都在泛红，甚至渗出了血迹。

全然没注意到新田何也小动作的两个安保也没了聊天的兴趣，只是听着破旧收音机里夜之城的很多新闻报道：

“夜之城大范围网络安全事故已完全处于控制，一伙儿来历不明的黑客袭击了很多公共安全设施，包括城际列车和城区轨道交通的控制系统，还有涉及市民隐私的公司数据库，NCPD的数据库，导致大量非法用户因为抹去序列号的植入体而过载的死亡恶性事件，这一切是真的吗？”

朱利安·乔丹好像是在问网监的新闻发言人。

常规方式罢了，只有军科现在还活着的这帮人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网络黑客，而是一些智能化的程序。

要是被夜之城的市民知道了，估计网监的形象就要掉一大截，毕竟他们一向自诩为网络的安全守护神，任何合法登录的网民第一次看到都是带有网监LOGO的审查界面——

换言之，看什么都要被网监黑客知道。

夜之城之前针对这个问题有过好几次舆论狂潮，但都被网监保护居民安全和各种网络活动中“权益”被保护的“普通市民”现身说法给压下来了…实际上大伙儿都清楚，以网监提供情报的能力，加上NCPD，夜之城应该不会有绑架勒索或者买凶杀人这种事发生才对。

网监发言人的客套话没人听，倒是有人打哈欠。

“呃…我想问问，这是否和夜之城最近新晋的某企业有关联呢？就是夜之城最近裁决的那个案子。”

网监发言人显然没料到朱利安·乔丹会这么问——

“呃…抱歉，夜之城的企业竞争一向是管辖内的合法行为，是不会涉及到这种层面上攻击的，而且…我们也没必要听风就是雨，我们网监对公司的严格管控就是为了维护大部分夜之城乃至世界守法居民的。”

去你妈的…

新田何也抽了一口烟。

如果这帮二货有一点点实话，那就该告诉他们荒坂在偷挖黑墙背后的东西，当然了其他公司也得捂着有破洞的屁股不撒手，网监也不敢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乱说。

频道突然莫名被切换了。

熟悉的WNS新闻，“近日，荒坂的安全主管在执行公司运输任务途中遭到了不明身份人物的袭击，荒坂对这种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新闻发言人千叶先生就夜之城可能存在的不正当竞争的问题提出了严肃抗议，并对相关涉及人员保留一切追究的权力。”

……

“喔喔喔，荒坂股票大跳水？减持？没信心？”

“你的生意我关心，还是你们的老朋友——让我们看看最近荒坂股票的表现，荒坂近日向公众披露了夜之城分部相关高管解职和任命的信息，大部分人猜新田何也先生的离开会导致荒坂的业务继续转向传统行业，某些著名媒体人甚至公开发表荒坂马上不行了这种唱衰论调！”

“事实果真如此吗？”

“拜托…百年大企，年轻总裁，失败的投资和市场暂时的失利！坐拥世界最大轻武器生产链、最有信用度银行以及亚洲民用义体的革新企业，难道还不够吗？”

听着约翰·卡沃金的声音，都能脑补出他满脸胡茬下条纹衬衫都包不住的大肚腩。

“让那些二货们抛去吧！使劲抛！懂得人就已经抓起身边一切可以买进荒坂理财产品的电子设备，触底才能反弹，相信我，相信卡沃金的眼光…”

新田何也听着夜之城的这些新闻，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乱斗过后，都是瓜分利益的撕咬。

荒坂输了。

因为没有把敌人搬到台面上来，就证明荒坂把这亏吃了下去，任由夜之城这座充满限制条件的城市中崛起了一家新企业。

新田何也现在有点想明白了。

恐怕…

赖宣功不可没！

想到这些，他肚子里的火气迫使他气息都开始混乱。

什么恶毒的词汇他都想往凛的脑袋上扣，所以在离开这里之前，他让军科在对这些事尝试一下，只要能乱对方的阵脚，新田就觉得心满意足。

亚当都倒下了，那家伙不死也得要半条命！

随即，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极其狰狞。

就在收音机响着杂音两个安保其中之一微闭着眼企图休息的时候——

门口却突然传来了门铃响动的声音！

何也还没站起身，两个训练有素的安保已经持枪，义眼开始亮了起来。

这种老旧楼栋里住的要么是夜之城的廉价性偶，要么就是差点把自己磕死，门口垃圾都能熏窒息的瘾君子…

何也看了一眼时间。

军科的人出去才几个小时，这就到了？

两个安保打了下战术手势，其中之一向着门边靠近，新田也被人按住了脖颈，乖乖蹲在了原地…

咕咚。

恍惚间新田听到了有人在咽唾沫的声音。

……

“让她上线。”

沃森区NID物流子公司外，非洲裔面孔的男人脸颊旁边有暗红色如大头针一般的义体凸起和纹路，脸埋在发亮皮衣下的他看着那边公司的动静。

“嗨…”

耳麦里，李德听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带给自己“绝望”】。

“呃，李德？”

李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夜之城的夜景。

良久之后——

“百灵鸟。”

宋昭美听着李德那熟悉的嗓音，那种让人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差点让她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好久不见。”

宋昭美知道道歉无用。

当年是她亲手把插在脖颈后的网线扯下，让李德面对荒坂的特工，她以为只要这个人的声音和样貌不再出现，她就能忘却——

就好比自己因为黑墙化改造而丢失的大部分记忆一样。

但李德没死。

他在夜之城，还能再次被新美国召唤，宋昭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谢谢你能来，迈尔斯和你…谈的怎么样？”

李德心不在焉，义眼的距离调到最大，观察着那家几乎像是没人的公司。

“艰难的谈话，我说服自己放下，但…我没法让过去的自己，所以我来了，不是为了什么新美国联勤局的特工身份，而是我准备帮你——”

“小宋。”

“听说狗镇你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光，是这样吗？”

宋昭美承认了。

“我想要用汉森的手，拿到狗镇的神经矩阵——呃，就是能帮我的东西；但如你所见，我失败了，那东西被别人抢走了。”

“后续的黑墙化更新不怎么理想，但迈尔斯选择信任我，李德。”

“你呢？”

李德听到信任这个单词，下意识有种想要逃避的心思。

“小宋…你知道我没法信你；但我可以为新美国做事，在这之前你得相信联勤局，而不是服从个人意志。听说狗镇有两个黑客懂这个门道，迈尔斯看出了你的心思，要求我把这两个人找到——”

“但首要目标是解决一个人，传递情报，就是那支现在失联军科的行动小队，我准备亲自追一趟。”

宋昭美沉默了。

直到NID物流公司出现了一辆从公司冲出来的车子，李德才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

“真的抱歉，李德。”

李德拉紧安全带，“谢的话后面再说吧，先找到那个小队，夜之城全是荒坂的人，压根分不清是荒坂哪路的。”

车子发动，一路尾随着那台车开向了夜之城的灯红酒绿中。

……

“谁？”

铃声戛然而止。

凑在门跟前的特工满头大汗，然后听到了有节奏的铃声。

伴随着失真门铃的重复响起，门打开了，被枪指着的男人举着双手，安保看着生面孔手里的枪就没放下来过。

随后他被粗鲁地拽进了门内——

“法克！”

被拽倒的男人低声咒骂，“认人不认暗号是吧？”

安保互相对视一眼。

身上穿着高调笔挺西装的男人站起身拍拍土，“妈的——夜之城军用科技特别行动经理。”

“前两个倒霉鬼一个死在了墙上挂大diao的汽车旅馆里，一个失联，就我特么被派来了。”

由于子网的断线，两个安保依旧充满怀疑。

进来的男人看着新田何也周围密密麻麻的激光线，眉头皱紧了。

“你们不怕上厕所的时候把这二逼炸死了么？”

安保果不其然提了要求，“麻烦把脑机接口露出来，我们要检查！”

男人摊开手，似乎是无语至极了。

“好！”

“行行行…来吧。”

安保此刻重复道：“不要做任何动作。”

他一边观察着男人的脸，一边手中的软线往男人的脖颈上接，气氛也越来越凝重…站在新田旁边的特工手死死地按在枪上，大气都不敢出。

“我说…”

军科来的公司狗有些不耐烦了，“你觉得荒坂那些家伙，或者让你们在荒原上折了那么多的黑墙载体会跟你们这么墨迹吗？”

但安保还是照做流程。

谁都没发现男人的手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安保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系统的读取遭到了多次阻拦，就在他想要重新读取的时候，薄薄墙壁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嘘。”

男人的手指按在嘴唇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个安保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

“蠢货，把地雷关了！”

“快！”

男人手按在腰间，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两个安保也似乎并不觉得这个男人像是敌人派来杀新田的，再加上恐慌，于是立马关闭了激光地雷。

军科的公司狗快步走到新田何也身边，这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家伙表情却非常平静。

男人扭头看了一圈，示意两个安保不要轻举妄动，走到房间内被卡死的一处大门前，两只手塞进了门缝里。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两个安保都看傻眼了，这得多大的力气？！

“走！”

两个被吓坏了的安保六神无主地跟着男人还有被扯起来的新田一起从那处早已废弃的通道撤离——

此时门外。

一头粉色头发，面部罩着面罩的女人，手边拿着超梦头环改装而来的扬声器，就这么播放着随即生成的脚步声。

……

当车门关闭，两个坐在面包车对面的军科安保满头大汗，车子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周围一切异常都没有，不久后，一阵刺耳的爆炸声响起，众人这才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傻*荒坂！”

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男人坐姿平静，翘着二郎腿，眼神向下撇，看到了不停用大拇指指腹摩擦手掌的新田。

“新田总裁…不知道在董事会的时候你是不是记得一次进攻行动？”

被叫到名字的新田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随后又点头。

安保适时地说道：“别问了，长官，这家伙快被吓傻了——老板让我们保住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总裁？我呸！”

“军科和新美国在夜之城的一次间谍义体潜伏行动。”

新田听着旁边的男人慢悠悠地说着，表情却有种出人意料地平静。

“新美国的地盘上，有个联勤局的外聘黑客——【滑条】偷了一张行为特征脸板；夜之城呢，那场被围攻的行动中，法丽达医生和一张脸板也丢了，与此同时名单上有个接受改造的特工消失了…新田总裁，你猜猜那张脸板和特工在哪？”

新田逐渐抿紧了嘴唇。

男人似乎是在冷笑，翘着的二郎腿，“华盛顿小子，毛都没长齐跑来夜之城捞功勋，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新田的眼球中，映着男人笑眯眯的脸庞，但在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的过程中，男人身上开始浮现流光，一张冷艳且五官比例黄金的女人直勾勾盯着自己。

“V…？！”

V抱着手臂，只是眼睛一红，两个对面还没来得及拔枪的家伙脑机瞬间过载，喷溅出来的火花和一丝莫名好闻却又让人犯恶心的肉香在车厢内充斥着。

新田何也刚想做动作。

V的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而掐住他短粗胳膊的那一刻，新田何也的样貌也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

“那家伙呢？！”

似乎没料到被算计地这么彻底，年轻军官第一时间大吼着企图启动身上的义体。

V压根不给这种家伙机会，尤其是在她先手的情况下，她手中小刀刺进年轻军官的手心里，一颗芯片冒着火花灼烧着他的血肉——

女人的声音带点鼻音，但宛如魔鬼低语。

“那当然是，让我们吃亏的人付出代价了。”

她的嘴唇，勾起一丝笑容。

……

……

【那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带给自己“绝望”】：统一战争后，新美国埋藏在夜之城的特工接到了一项命令，那就是刺杀荒坂的上将，但由于迈尔斯和荒坂达成了zhengzhi利益，导致这些人被放弃了，而百灵鸟是亲自指挥李德上了一辆全部是荒坂特工的列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