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动起来。”

皮拉嘴里咬着烟，看着脚边斑驳水泥台上的老旧发射器，这是统一战争留下的老产物，在恶土和荒原上因为风暴无法联系到家族的流浪者都会费力爬上这些年久失修的高塔，借用还能运行的军用广播线路联系部族。

当然，能用的大部分都是被流浪者修缮过的，而流浪者活动的痕迹大部分都在夜之城边境线附近，也就是太平洲以南，所以北边除了到处填埋着夜之城垃圾的黑色土地以外，没什么活人。

“动一动，朋友。”

皮拉手里的扳手敲了敲里面还在冒火花的控制枢纽，发现手心里掌上电脑的数据读取开始正常以后，他弯腰将地上的移动电脑线路插好，耐心等待黑客的到来。

看了一眼时间刚好超过预计汇合。

饶是心里担忧，但皮拉还是会嘀咕个不停，咒骂着荒坂和这一堆不小心就要人命的破事。

不过他现在干的事情可不是不重要，因为马上就会有一个黑客充当人型服务器将冲进这儿的荒坂精锐武装力量完成全数消灭；虽然那家伙没说，但皮拉猜得出来。

“真惨呐…”

作为在狗镇见过林跃使用过黑墙快速破解的小队成员，他粗略计算了一下当前这些发射台的功率，如果没有加装EPM线程形成法拉第笼效应的话，误入的普通人的植入体一秒钟就能变成烧炭。

但是网络通过什么来链接呢？

皮拉挠了挠头，虽然不是什么专业黑客，但他至少知道现在只用琦薇这台勉强有夜之城公用网络信号的笔记本电脑绝对无法完成那种量级的攻击，光是一丁点黑墙的相关数据带来的流量就不是这台计算机核心能够承载的…

有问题如果没有想通，皮拉会觉得自己什么都吃不下，也休息不好。

他从吱呀作响的脚手架上缓缓下降，偶然间望到了被雾霾和污染物统治的天空，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

皮拉眼神古怪了起来。

除了卫星数据传导以外他想不到任何方式了。

蹲在下面抽着烟的他不理解自己的这个猜想是否属实，另一方面则是在想这一路走来死在这家伙快速破解手里的士兵到底有多少。

所以那家伙没变成一个赛博精神病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皮拉就这么闷闷地抽着烟，不过他可不是替这些士兵惋惜，而是他觉得还差那么点意思，目光四下扫视的他找到了新的活儿干，忙不迭地从塔下扯出几根线玩命向远处破旧的变压器走去。

“玩把大的。”

稍不注意就能让人瞬间内脏烧焦的高压线电光四溅，皮拉化身“老电工”好几次怪叫着往里面轻车熟路般地塞着发射基站的功率供电线——这样的活计他可没少干。

夜之城的电力资源说得好听，谁先扯到电线那就是谁的，正因如此，发电厂的发电量和所能收取到的费用基本陷入了五比一的状态。

老实交电费，就是王八蛋！

首当其冲的就是圣多明戈的发电厂隔三差五就被网络黑客搞一次，那是趁着电力中断，那些玩命的家伙在从“无人”电厂里往外牵线，所以小队基本是混圣多明戈那边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东西变成一次性的小范围网络核爆的基点，只要等那家伙接入网络线，无论如何都是白搭！

“哼哧！”

皮拉铆足劲儿往外面拉扯表皮已经完全老化的电线，那东西硬的就像是扭扭街性偶身上的廉价皮衣，饶是皮拉的力气不小，他也无法用自己这两条义手完成需要力量型义体完成的工作——

就差这么点，皮拉实在不忍放弃。

不对？

想了各种办法的皮拉突然灵光一现！

自己老妹丽贝卡不就是现成的么？

就在他这个便宜哥哥只想起妹妹的大猩猩手臂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离预定汇合时间已经有十多分钟之久了。

心绪不宁的皮拉给丽贝卡去了一通电话，清了清嗓子都准备说不客气的话了，哪料到那边半天没人接，再打过去都已经是断线的信号了…

麻痹！

林跃这个二货，又在搞什么？

【无法连接】…

骗人的吧？

阳光下皮拉一时间像是被丢弃在恶土上的孤单家伙了一样，影子被昏黄天空上的迷蒙阳光给拉得很长，他像是长臂猿一样的两条手臂垂在地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平线。

这趟过后，荒坂，其他什么公司、NCPD还有那些帮派都不能欺负他和妹妹了。

反正凛就是这么计划的，他也很清楚，但这趟可不是在狗镇里，也不是在街头上从佣兵手里抢东西，是跟荒坂实打实的对垒。

出什么问题，好像都算正常。

他摇摇头，觉得真无语——

至少丽贝卡和琦薇这两个家伙给自己把车开过来嘛…

电线该咋扯出来呢？

……

“喂？喂？”

丽贝卡眼睛里的光芒忽闪忽闪的，每一次通话提示框亮起，她都没法听到对面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通话网络断开的提示。

虽然看不到用户的名称，她觉得八成是皮拉这家伙打的…

琦薇也从后视镜里查看到了丽贝卡的眼睛状态，还有她伸得老长的脖子，估计是想看距离终点还有多久。

“皮拉吗？”

琦薇询问道。

丽贝卡撇撇嘴，“可能是我们拖无人机花了一点时间，瞧给他紧张的，这混蛋就知道催催催。”

琦薇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羡慕的意味，轻声道：“被人关心着是件好事，那毕竟是你的哥哥——不过我们确实迟到了，也不知道皮拉一个人搞定了没有。”

坐在一旁椅子上现在心还在噗通噗通狂跳的艾玛好奇地看向这个身材娇小用着暴力义体的姑娘，脑海中那个消瘦阴沉的男人似乎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你的哥哥…？”

丽贝卡鼓了一下脸颊，“他被夜之城没过滤的假水喝变异了，脑子不太好使。”

虽然是夹枪带棒的话——

但却因为她这种夜之城的活泼“土话”顺利给艾玛逗笑了，完全是因为正儿八经的夜之城土著都会用毫无过滤且污染超标的自来水笑话…“真水”的价格卖这么高自然也在很长时间内引起了本地居民的不满。

见艾玛没有生气，丽贝卡更气了…

对天发誓她本来是想要气一气这个“情敌”属性女人的，却没想到看到这个女人脸上那种带有柔美气息的轻笑给打败了。

切——

整得好看得意什么劲儿啊！

艾玛往她旁边凑了凑，“成年了么？”

丽贝卡额头跳了跳，这忍不了！就算林跃那家伙说了要好好保护这个女人，她也不能就这样被小瞧了。

挺了挺胸口的丽贝卡，“当然，夜之城超梦俱乐部VVVVIP会员！”

成年的概念就是超梦…

艾玛莞尔一笑。

琦薇看了后视镜一眼——

看着艾玛修长细致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丽贝卡脏兮兮的大猩猩手臂，丽贝卡跟触电一样，满眼警觉：“你干嘛？！”

艾玛赶忙缩回手，“就觉得你…这么年轻，就可以驾驭这么强的义体，有些不可思议。”

丽贝卡眨眨眼。

“狗镇那地方都是十恶不赦的犯罪分子，喜欢用拳头把人脑袋打碎的拳击手都不敢装你这种义体——”艾玛有些钦佩般地接着说道：“看来凛先生说得没错，你是小队最有天赋的那个。”

丽贝卡愣了一会儿，表情傲然，“姐们，正儿八经圣多明戈老牌赛博朋克，大猩猩手臂…入门款。”

似乎是觉得夸了自己还不够——

她又认真补充道：“如果你不是义体医生精挑细选脸型的话…真挺漂亮的，皮肤真好，不像那些超梦俱乐部里的女人，上面都是一层厚厚滑腻腻的生物技术抗紫外线涂层。”

艾玛也学着丽贝卡眨眨眼，“谢谢。”

几分钟后…

琦薇看着在后面什么都跟艾玛说的丽贝卡摇摇头，恐怕这妮子还没发现，自己早都被情敌耍的团团转了。

艾玛可没耍丽贝卡，她单纯觉得这样的姑娘和林跃身上都有着相同的特质，有趣，可爱，一点点的拘谨。

只是…

艾玛当然不是傻子，闻得到话题刚开始的那股酸味。

就在丽贝卡还在洋洋洒洒说林跃扛过荒坂这一遭以后要有多大的业务要干，生活要多美好的时候，艾玛冷不丁地问道：“你对那家伙有感觉是吧？”

丽贝卡的嘴里像是被掐断的收音机，车内只有琦薇播放的体温电台的歌单在响。

“呃…没有…吧？”

牵强的解释，没有点明人名却又下意识的否认。

艾玛一副了然的表情，“那你得加快进度了哦。”

丽贝卡刚开始没听清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立马垮下来——

哈？

这又是什么play？

连琦薇都忍不住侧目了一下，觉得这个女人确实逻辑很怪。

“你…在说什么啊？”

丽贝卡觉得自己一向在街头锻炼的厚脸皮都有些发烧。

艾玛却像是在叙述平常的事情一般，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不要缩着——”

丽贝卡呆呆地。

艾玛凑到这家伙的面前，“那个公司女人自私得很！”

公司女人？

V？

丽贝卡连忙举起双手摇摆，“我那个…呃，不是。”

艾玛摇着头一副惋惜的表情，“要不问问开车的这位女士呢？她应该也是这么建议的吧？”

琦薇耳朵动了动，喂…别扯到我身上啊。

“他们说你有病，病的还不轻…看起来确实没错。”

琦薇闷闷的声音传来。

哪成想艾玛突然笑了起来，伴随着笑声和半掩着嘴唇，脸色有些桃粉一般的绯红，甚至义眼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紫色。

丽贝卡呆呆地看向这个女人。

她停止发笑以后说道：“有病了以后挺好的，活得没有负担，治好了反而会痛苦。”

“反正丽贝卡小姐，我可没意见哦。”

丽贝卡脸色一红，撇过头把脑袋埋在了衣服领子里，这种问题比超梦还露骨，没法回答。

琦薇叹了口气，看样子某个V小姐又被人挑动矛盾了哦。

就在这时，琦薇眉头一皱，看到了远处的信号塔。

“皮拉人呢？”

琦薇低头一看，发现信号貌似被附近的信号塔给干扰了，借着义眼的调节，她看到了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的家伙。

丽贝卡赶忙凑到前面。

“怎么回事？这家伙蹲在地上？！该不会自己偷偷喝大了吧？”

琦薇白了一眼。

“皮拉可不喝酒——大概是联系不到我们而伤神吧？时间只剩十多分钟了，凛在绕圈子，法尔科马上来，坐稳！”

一脚油门！

丽贝卡觉得琦薇说的“皮拉不喝酒”其实不对，后半句才是假的。

那家伙没心没肺的，估计蹲地上骂自己呢！

毕竟她们迟到了嘛！

这个时候丽贝卡就像是专业佣兵一般向艾玛询问道：“艾玛…女士？你有EPM线程对吧？”

艾玛指了指脸上和容貌相得益彰，不怎么明显却又添上几分贵气的义体丝线，“是的。”

丽贝卡严肃道：“一定要确保有用，待会儿会有极强的EPM干扰，伴随黑客的攻击，我们要在这儿完成布防。”

车子瞬间冲到了塔下！

皮拉霍然起身，盯着并不透明的车窗看。

琦薇先下来的，她皱着眉看了看皮拉脚边的烟头，“妈的…偷懒是吧？”

皮拉喉结滚动了一下——

车后排一个娇小灵动的身影跳了下来，“待会儿就告诉林跃你没好好干活儿。”

皮拉盯着丽贝卡看了好久，一直到丽贝卡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才张口——

“妈的！你能不能别这么误事！”

“我有个点子，得靠车的动力才能实现，一直以来就你最婆婆妈妈的…电话也联系不上。”

一通抱怨和喋喋不休。

丽贝卡一个弓步，竖起有力的中指，一只手抓着丽姿手枪大骂！

“傻*！这么强的干扰打电话？！亏你还是技术专家！你别参加林跃的义体检修给他修坏了，是我我都不敢让你上手！”

皮拉唾沫星子乱飞，“啊？吵死了混蛋！”

丽贝卡气呼呼地胸膛起伏不定。

皮拉低头捯饬着汽车引擎，好几十秒过后才发出嘿嘿的笑声，“对哦，是干扰，我怎么没记起来。”

琦薇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艾玛，得到了对方温柔的会心一笑。

作为哥哥的担心也太明显了一些。

就在大家等着皮拉实现点子的时候，一阵怪异的嗡嗡声在上方响起…

那就像是有东西此刻正在上方运转，还传来一阵化工燃料的刺鼻臭味，可是抬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琦薇的手放在额头上，看着黄澄澄的暗沉天空——

艾玛靠在车旁，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味道…

就在这时，低头鼻尖动了动的皮拉突然大喊，“妈的！有浮空车！”

琦薇一愣！

紧接着义眼内出现了信号干扰勉强发进来的短信…

【琦薇！亚当·重锤在你们那边！先退！】

【凛。】

琦薇的瞳孔瞬间紧缩，“荒坂！是光学迷彩！”

丽贝卡听到最后一个音节，瞬间举枪对准天空，“妈的，别在这个时候出来打断我们的计划！”

铁胆怒吼着！

艾玛被琦薇立马扑到了一旁。

皮拉下意识想冲到妹妹的旁边进行支援，然而上方看似没有任何东西的地方突然一片扭曲，紧接着如同索命鬼悬浮在十几米高处的轻型浮空车上舱盖打开，阳光下满身义体闪烁着残忍冷酷银白的家伙死死地盯着下方霰弹枪冲来的子弹——还有那娇小的身躯。

踩死她，一定会很好玩。

亚当·重锤血红的义眼静静看着女孩在怒吼和咆哮，她在恐惧，但却不停地还击，来掩盖她队友即将要变成悼亡者的事实。

子弹打在舱盖和身上只有花火，亚当在铁胆这样的后坐力下一点都没有移动，甚至义体上连点划痕都没有。

他在找其他的人…

健一三郎说，凛在这儿，但貌似好像没有在。

果然，这只信不过自己的忠犬戏耍了自己，那么亚当·重锤自然而然要发泄一番。

而这一切过程才堪堪一秒钟不到。

因为他在斯安威斯坦的时停状态！

于是——

他那重量骇人的身躯瞬间向下坠去！

他的手部抱着八星铳，但却没有开火，他想用这支枪将姑娘的脑袋砸碎一半…这才是最爽的。

“丽贝卡！”

皮拉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猛地震颤！

他整个人像是被炮弹炸飞了一般，直接倒飞了出去！

直到向后飞去的时候，他还在死死盯着那边，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是亚当·重锤？！

完了！

琦薇失声低吼——

“不！”

被垃圾浸透的沙尘卷起，伴随着浓重的臭味，以塔基座周围为圆心，宛如小型风暴在爆发！

所有人都绝望了。

所有人的眼中也都好像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就是这一幕…好像本该发生但却没人希望发生。

灰色，是瞳孔的主基调。

那是绝望…

然而，命运之魅力往往不在让怯懦者屈膝，而是反抗者不公的抵抗！

有人，不愿这事发生！

一阵金属正在对抗且伴随着传动装置的杂音传来，有个年轻的声音似乎在咬着牙说话。

“亚当…刚从死狗模样变得好起来就在这儿找麻烦，难道不想去找妈妈哭一哭吗？”

众人表情显得极其错愕…

是…

琦薇，艾玛乃至在地上七荤八素的皮拉都愣住了。

难道是他？！

可是他的义体没有修好，不至于这么快的速度才对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