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惊弓之鸟(一)【520爱你们~】
昨晚。
又是那个梦。
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或许在东京接受了太多优渥条件,小时候温暖的家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飘着油膜散发着腐臭味的河流,重金属超标的农田,孩子们脏兮兮手里抓着的饭团…
这是竹村的家。
似乎在荒坂第一安全主管头衔下这种回忆堪称耻辱,并不是很光彩。
但竹村还是很怀念。
即使奶奶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了,家也消失在了钢铁崛起的囚笼里,自己再也没遇见过同乡,操着一口标准的东京口音…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
在思绪纷杂的时候竹村经常会梦到这些过往。
以至于…他开始自嘲自己或许是可怜自尊心作祟的贱人。
或外人看来,荒坂大人的御前侍卫,全球最有权势男人身旁伴随左右的幕僚,深不可测的战力,在荒坂中应该享有极高地位的竹村五郎…
只有他自己却清楚——
他这条命,这身衣服,这一切条件都是荒坂家族给自己的,不能越过半点雷池。
竹村五郎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是:帝国掌权者最忠心的狗,而且不能染指权利。
荒坂三郎极其看重这个。
很多情况下甚至三郎开口询问竹村意见了,他也只能木讷地点头,回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一切遵照荒坂大人的意思”。
每当竹村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荒坂三郎永远报以的是满意的笑容。
荒坂集团的老皇帝时不时就要进入低温诊疗室,甚至有的时候在里面一住就是半年。
这个时候竹村五郎就会住在寒气逼人的诊疗室附近的安保人员房间中住下,除此之外还要半个小时就要检查冷冻仪器运行数据,从而避免这位一旦生命结束就会立马引起腥风血雨的人物出现任何差错。
虽然竹村完全想象不到什么人胆子大到敢刺杀荒坂三郎。
就这样这份看似危险实则只需要尽心尽力当好保姆的工作他始终如一干了这么多年。
竹村试图不去想:
谁把小时候的村子变成那样,又或是荒坂让日本变得一团糟了吗这种问题。
这看似荒唐。
实际上当竹村冷着脸在荒坂土皇帝的身旁伴行时都在想这些“无聊”的问题。
但不得不说荒坂三郎是一位事很少的老板。
竹村每每摸着名贵西装光滑的面料时都在告诫自己,这些都是荒坂三郎给自己的。
因为那一批村子里的孩子都见过荒坂大人。
那个时候的荒坂大人虽然早已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精神矍铄…他的大手抚摸着每个孩子的脑袋,尤其是在个子最高的竹村肩头拍了好几下。
“真有精神呐。”
时至今日竹村还记得三郎盯着自己的眼神和话语。
以至于他胆子大到喊了一声我要做您最忠诚的卫士!
荒坂三郎的反问很有意思。
“你的决心是什么?”
竹村告诉他。
哪怕是那个象征着皇权的家族雇用自己,他仍然要给这位帮村子里所有孩子解决了温饱问题,给了他们安置的大人效命。
“那就试试看吧。”
竹村五郎艰苦的人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比任何人都拼命。
北海道的他被教官称为疯子,因为没人能在脚掌上面全是冻疮的情况下进行屈膝战术队形训练,也没人能在受刑这一环上坚持到让教官都不敢继续下手了。
五郎深知自己不是最强的那个,但他就是凭着那股子幼稚少年因为温饱解决了的感动而发下的誓言支撑着。
荒坂太多强大的家伙了。
有的时候让竹村五郎都感到绝望。
即使这种誓言压根没法实现,他也如此希冀着。
然后三郎再一次出现了。
那次的“行动”在现在久经战斗的他看来漏洞百出,或许就是教官的一种训练方式,但他们仍然被委派了保护荒坂高层的任务。
貌似那帮在东京对荒坂充满敌意的流浪者暴徒要做出一些疯狂行为。
与他本人立下对荒坂三郎忠心誓言不尽相同的是:竹村在实战训练中是最冷静,最专注,最注意保护自己状态的家伙。
因为北海道的训练是有死亡指标的。
竹村和一帮年轻人的宿舍,里面的榻榻米通铺上挤着十二个人,三年过去了,只剩下他孤零零躺在中间。
所以他比任何人知道活着的珍贵。
士为知己者死。
竹村认为他只是没遇到自己值得付出生命的家伙。
要死,也得为荒坂大人那种仁慈的圣主而死。
少年被不可所得之物困其一生,不仅仅是少女和爱情,困死的还有梦想。
当然也并非不是没有爱情。
只是那姑娘被炸断了脖子,钛合金的脊柱都没撑住,竹村第一次知道义体脊柱里面是生物液压的,那液体比血还粘稠。
回忆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新兵们。”
“一百比一的淘汰率,你们站到了这儿,今天你们还得有人死,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
“荒坂的大人物死了,你们要是活着,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粗鲁教官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全副武装眼神早已被杀气和冰冷代替的年轻人全副武装坐在了安保军车里。
竹村盘算着…
如果遇到突发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脑海中演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
直到他无意间的扭头,看到了贵宾座驾后排的那张侧脸。
他愣住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
竹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死定了。
因为他完全不觉得他们可以保护荒坂三郎这种角色。
只是看着默不作声的同伴们,五郎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明白恐慌才是最大的敌人。
车子具体是怎么翻的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是因为便宜货的缘故,等大家七荤八素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看这个世界都是晕的,义眼因为撞击有些噪点和花屏…
荒坂给新兵装最差的义体,借此激发身体的潜能,配合当时关系良好的生物公司药剂,这才让让荒坂忍者成为了很多企业闻风丧胆的刺客集团。
荒坂在软件工程上的强大领先,让普通的斯安威斯坦型操作义体因为优化软件存在而变得更加危险,破除了操作系统核心技术的垄断权利。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最主要的是竹村只知道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被醇2燃料沾染的士兵发出痛苦的嚎叫,只能漫无目的找那个自己最在意的家伙。
后来…
竹村五郎看到了完全不需要自己保护的车辆在安保的簇拥下停靠在掩体侧边。
车身伤痕累累,车外也死了很多士兵。
全是围攻的流浪者。
和教官们所讲的那些流浪汉不同,这些东京的暴徒训练有素,竹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们都是为了同个目标而疯狂的家伙。
只是互相在对立面罢了。
荒坂的武士最后只剩下了一人。
竹村像是从血里泡出来的一样。
只有牙齿狰狞地咬着,颤抖着手举着武士刀四下环绕,看着还有四五个没解决的敌人。
刀刃捅进肚子里的感觉其实并不是无痛,相反能让人哀嚎出声。
所幸竹村挨过刀。
只是体力早已到达极限。
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竹村只能用最后的办法。
他把三把捅进自己肚子里的刀死死攥住,一颗爆炸性十足的手雷也在胸口里逐渐发烫。
如果不是那个黑客,竹村猜自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车门打开后,木屐和拐杖的主人轻轻弯下腰。
眼睛都是一片红色,血液凝固让眼球转动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在那儿剧烈喘气。
而阻止手雷爆炸的人,正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年轻女子。
荒坂三郎父女和竹村的关系就那么建立了。
竹村笃定要为荒坂三郎卖一辈子命的原因就是:
这个帝国的最高掌权者用手轻轻按压着他的伤口。
“荒坂不会让你死的,年轻小子竹村。”
荒坂华子只是看着五郎。
“父亲,他好像活不了了。”
“疾病和肮脏细菌都无法杀死的孩子,不会这么死掉的,请务必再坚持一下。”
“荒坂的勇士。”
竹村也因为这几句话,找到了自己的“知己者”。
他忠心耿耿对三郎和华子就是因为这个。
即使在荒坂内部斗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荒坂赖宣一直被五郎所不齿的原因就在这儿。
他只是忠诚于三郎。
其次是华子。
至于赖宣…
他更愿意直呼其名,赖宣和那帮狗腿子来形容鹰派。
哗…
水龙头和空气中的寒气让竹村清醒了许多。
竹村五郎看着自己脸上成股流下的水滴,疲惫的眼睛和脸上的刀疤。
此时此刻的他更希望自己是同事们开玩笑时说的日本搞笑艺人【日野秀智】,这样的话讲一些白痴笑话也不至于如此黯然神伤了。
“竹村,你真是个没有廉耻心的家伙。”
“KUSO!”
他咒骂了自己一句。
而回忆、信念与现实交杂的现在,竹村五郎已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他向来痛恨公司有害论。
荒坂大人的丰功伟绩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二。
然而脑袋里只要想起他和华子的对话,竹村五郎只有一阵迷茫和无力。
“噔!”
门只是被敲了一声。
瞳孔只有一个黑点,眼白都是灰色色彩的年轻荒坂武士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他微微鞠躬。
“竹村桑。”
生怕情绪暴露出一丁点问题的竹村向下扯了扯西装衣摆,“小田…华子大小姐来了么?”
小田摇头。
“只是大小姐找我来拜托你一件事情。”
竹村也没有心情请自己这位像是徒弟,又像是同僚的家伙小坐一会儿。
“小田,你知道荒坂大人在进入低温治疗期间我是不能移步的。”
说话间,竹村的视线投到玻璃后雾气氤氲的房间内,中间价值连城汇集生命科学尖端成果的低温床上荒坂三郎在规避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风险;单纯的概率学问题,如果保持细胞低活性越久,那么出现瞬间死亡的概率就要低很多。
老死的感觉是怎样的?
其实这样毫无痛苦地结束一生本该是正常的…
竹村曾经看着冰箱一般的房子在想为什么如此英雄的人要被生命所桎梏。
直到他从昨天那场对话中知道了这是怎样的家庭。
他就宛如沉迷在虚拟美景与乐园中的鸟,被光鲜背后腐烂病态的样貌惊的扇动翅膀惶惶不安。
小田上前一步。
“你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华子小姐从未选错过——你也在为你的诺言奋斗竹村。”
“拜托了。”
小田是华子非常忠诚的簇拥。
竹村甚至能觉察到这家伙对华子大小姐除了契约精神以外还有更多的因素在内。
“难道华子小姐没有说过荒坂…大人的话么?”
竹村没有任何被说动的迹象。
荒坂大人这句称呼让竹村第一次觉得有些拗口。
小田有些错愕。
很快他的表情就平静了下来。
“荒坂大人最信任的从来不是赖宣,作为大人的安全主管你再清楚不过了;他只是想通过柔和的方式来让这场纷争止息。”
小田不紧不慢说着这些忤逆荒坂现任总裁的话。
玻璃淡淡倒影中的竹村两只手也轻轻捏起了拳头。
“够了小田…”
竹村的声音太小了。
华子的簇拥还在自顾自说着。
“荒坂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荒坂大人。”
小田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视线看向低温诊疗室。
“到现在你还要装聋作哑,看着赖宣在大人无可奈何的忍耐下继续如此么?我想你应该知道华子大小姐是什么样的。”
“我不想让华子小姐陷于任何不利的局面,荒坂大人老了——”
竹村突然扭头。
“给我适可而止,小田!”
小田的嘴唇立马停止了发声的动作。
用一种近似怀疑古怪的眼神看着竹村。
这种反应…
为何会如此过激?
竹村大口匀了匀呼吸。
“荒坂大人不在,你们要做什么?”
竹村的表情极其阴沉。
他对于三郎权威维护的态度几乎是下意识的。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我们希望赖宣做什么?”
一颗芯片丢给了竹村。
接住这颗芯片的武士迟迟没有将其打开。
而是重复嘀咕着…
“怎么会变成这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