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公司会议开始前。

“让生物技术好好考虑一下荒坂的购买提案，他们想守住钱袋子，自由州的那些政府可不会卖罗马的面子——只有荒坂可以。”

坐在老板椅上的V看着大屏幕里的项目团队，那头的谈判家认真听着V的话，随后露出一抹非常难做的表情。

“有问题？”

谈判专家也很怕这个在荒坂里如日中天的红人。

美智子都没能挤走的人，比她之前的所有部长都要优秀，甚至是特别行动总监的模板。

“呃，不…我的意思是夜之城生物技术给的价格已经处于我们合理的区间内了…日后这些产业的效益足够让我们的投资翻几十倍，这几乎是暴利。”

V笑了笑。

“好吧，我重复一下我的话，现在不是他们谈价格的时候，荒坂出多少，他们就拿多少。”

谈判专家身后的幕僚们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在接触反情报部门部长之前，公司里的人都说这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们觉得V就是想让这场谈判吹掉。

“压价太狠…其他买家该怎么办？希望您…可以再认真考量一下，V部长。”

V指了指桌面。

“如果其他买家有能力在自由州保住他们买来的产业我们当然欢迎竞争。”

说得没错。

所有自由州都跟荒坂穿一条裤子，生物技术就算把东西卖给别家，也许自由州在足够的利益下没收资产也不一定。

当然这条路线看不到收益，甚至要亏损。

狗急跳墙，谁都懂这个道理，V也懂。

只是她必须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生物技术现在快要撑不住了，更因为她需要这次功勋。

“但愿你的想法是对的。”

V在心里如是默念道。

只是面对谈判专家团，她语气平缓且毋庸置疑道：“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这很简单，责任我来背。”

有这句话就够了。

对面的谈判专家点了点头，他明白服从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那我们先去了。”

V点了点头，转过椅子，发现门口恭恭敬敬站着自己的下属——

“老板，有情况。”

哈里将手中整合的报告递给V，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显得极其严肃。

V看了眼时间。

只是大致浏览了一下情况简报，就合上了文件。

V：“给上面…？”

哈里心领神会，连忙摇头道：“反情报部门的任何东西，都是老板您先看，看完了我们才会根据你的意思递交给董事会或者股东。”

“流窜AI跑到公共网区里了，还是分走我们公司资产的人…网监来信儿了没？”

V故意这么说了一句。

倒不是提防哈里，而是就算哈里是自己的亲信，自己跟梦想家穿一条裤子的事情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底线。

哈里：“老板，这是机会。”

V仔细看着自己PC端口上来的网络数据记录，“嗯哼，说吧…我也没有不让你们说话给建议什么的。”

“现在网监貌似在控制局势，如果AI再次离线，估计要定位服务器才能将这次网络安全事件解决，看样子…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在太平洲。”

“我们可以趁着这次契机，把丢失的东西拿回来——”

V关闭电脑，作为一个网络安全专家，她始终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正如哈里所说。

但这种事情是捂不住的，V得让美智子和董事会知道。

“哈里。”

V打断了这个忠心耿耿头脑聪慧的下属。

“你想替荒坂报仇得看看代价是什么，别忘了狗镇还在太平洲边上扎着，如果到时候我们或者其他公司采取了激进措施让上校那条恶犬应激了，这个责任我们反情报部门兜不住。”

哈里显然很着急。

这明明是在脸跟前的好机会，如果不让美智子知道，利用反情报部门的人说不定就能拿下这场行动的主动权。

服务器只是幌子，荒坂完全可以对梦想家采取雷霆行动。

“可是…”

V的摇头，“按我说的，让美智子总裁知道。”

梦想家绝不会让公司轻轻松松进入太平洲，在网络世界中享有极大权力的网监在线下行动中还不如三流的佣兵公司，这是事实，除了NCPD…大概也就是让他们这些公司坐在一起商量了。

V大概知道这些事情的走向和根本原因。

只是不知道艾玛给自己所说的“特别礼物”是什么。

哈里点头。

就在自己的网络专家把情报递送给董事会没多久的时候，自己的义眼内浮现出了V最为厌恶的名字：

【来电：荒坂美智子】

似乎这个女人知道了V将中层力量给牢牢掌握在手里了，现在荒坂塔更像是两个派系的在小事上斗个不停，在大事上又不得不按照总部意思捏着鼻子合作的状态，再加上V于圣多明戈拿到的生物技术叛徒的情报让她获得了许多主动权。

生物技术在这些情报下极其被动，现在就剩下为数不多骨头比较难啃的版块了。

所以V在总部的印象水涨船高，而接连有两次大型失败的美智子整合好危险女孩以后也开始按部就班把目光挪到了荒坂的经营上。

V其实对于这种局面是很不爽的，但无奈自己明面上还是要服从上级的命令，想要下克上是可以的，但没人敢克荒坂家族的人…

自己如果做得太过分，恐怕荒坂赖宣都保不住自己。

长出了一口气。

“美智子总裁。”

V的问好专业简短，就像两个人压根没什么仇一样，但如果有机会的话…V想把这女人的脑袋烧烂。

“V部长，感谢你们部门专业的情报和建议，连线吧，跟我和詹金斯说说你的想法。”

V的视线一转，频道内詹金斯的全息影像出现了。

这两个人感情还真好，跟穿一条裤子一样。

V嘴角那抹冷意极其轻微。

“詹金斯先生。”

现在才是关键。

V其实知道情报如果压在自己手上主动权会更大，但无奈网监在，公司明面上还是要配合这个全球网络执法机构的。

“网监在十分钟后有个会议，V。”

詹金斯照本宣科一般，“太平洲，梦想家的辖区，反情报部门的意思呢？”

V有点拿不定主意。

按照往常，V说西这两个人会一起向东的，总之就是和自己的意见压根不会统一。

这不，阴阳怪气的话美智子张口就来。

“生物技术自由州资产收购案你做得很不错，看来是得多多听听你的意见。”

就在V有点拿不定主意是说“跟哈里说的那段说辞”还是“让荒坂的人进太平洲”两个走向之时，哈里这家伙又一次给自己递来了准确情报…

“总务我们的人说，半个小时前东京和上头打了一通电话，好几个提案被否了。”

“都是美智子的，希望能帮到你老板。”

V的表情有些松缓。

“先看看网监的意思，如果是要我们所有公司进入太平洲，那么帮网监清除AI是我们的——”

美智子显然有些不耐，抱着手臂打断道：“别说空话V，你我都知道太平洲现在只有一家公司，我们的敌人，这你没忘吧？”

詹金斯倒是会补话。

“这个机会在反情报眼里是个很有价值的机会，你是总部的红人，能捞到这个功劳…”

言尽于此。

不得不说面前两个都是管理层当过一段时间的家伙，这种具有诱惑性的话说出来，无疑是让底下的人往死里跑。

然而V不为所动。

“我还是更倾向于保守，会议的整个流程各位可以接入旁听，我也会实时转播。”

“我不太相信这个机会对我们是万无一失的，因为夜之城有人拿我们当枪使也不一定。”

电话挂断。

V按照安排流程进接入了会议。

此刻，电话那头，美智子的脸色已经有些近乎麻木了。

“真是没想到，反情报部门抓住的信息比我还多。”

美智子现在很后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不知道听人说过多少次，但她在有靠山的情况下把牌打烂，甚至让荒坂大人今天说了重话…

“美智子，你在乎的是公司的得失，还是自己的得失？”

荒坂三郎说这句的话的时候，美智子知道这是那位能说出的最重的言语了。

眼下局势大好，她的提案没有在V的版块（生物技术并购）上着重说明，在日本掌握了很多信息的三郎觉察到美智子的这种排挤，对于三郎这种机会家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大敌当前应当吃干抹净敌人才是最重要的，继续斗下去，他就要施加惩戒了…

“还不是机会。”

“荒坂中主要的营收业务在我们手里，美智子大人，你该信赖你的姓氏。”

詹金斯现在算是美智子的幕僚更合适一些。

“我们的人还在查，但要查一个天赋卓绝的网络技术以及情报专家困难度很大，该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们都相信V绝对不干净。

但是证据抓不住的话一切都是空谈，他们只能把希望寄于缥缈的机会，就目前而言。

“情报部门容易出现问题的节点太多了，先示好不是什么坏事。”

詹金斯只能说这些。

“等等…”

全程半听着会议谈话的美智子突然伸手示意詹金斯仔细听。

喧闹会场之前，网监的人提到了让美智子最为憎恨的人名…

詹金斯只是皱着眉没有做表态。

美智子抛来眼神，意思是：这么多公司都跟了，不如荒坂也加入？

詹金斯微微摇头。

“看来有人自己作死

美智子躺在椅子上，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事情恐怕有变数。

只是她没料到，V竟然代表荒坂宣称不参与这件事！

“该死…”

美智子只能低声咒骂一句。

条件这么成熟良好，詹金斯也不懂为什么V、夜氏都稳坐泰山。

这次的事情怎么看美智子都是得利者。

V做决策，如果做得好，那么美智子就算是借坡下驴也能在荒坂三郎那里挽回一些好感；V如果做决策失败了，那么无疑是给美智子一次机会和把柄，擦屁股也有功劳不是吗？

万分之一的可能凛还活着，他绝对不会在夜之城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当两个场外人在猜测各种可能性的时候，那场爆炸到来了。

美智子猝不及防，门外的安保瞬间冲了进来，无一例外是荒坂忍者！

被护住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直到爆炸余波结束，他们才连忙重新接入视听讯号都受了影响的会场——

“草特么的V。”

詹金斯立马明白了。

V接这个活儿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犹豫，而且这句骂声也才是真正符合詹金斯风格的气急败坏。

美智子还没反应过来。

V已经把市长和生物技术支持资金的证据甩公司们的脸上了…

生物技术的缓兵之计。

詹金斯和美智子都没想到这层！

良久的沉默。

“呵…”

美智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在发笑。

毫无疑问的，这个女人又把他们耍了一道。

“詹金斯…”

“你真是给荒坂教出了一位杰出人物。”

“でしにすべてをおしえると、ししょうがくえなくな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美智子掐断了会议，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

——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迅速上演。

布里迪尔还记得那天自己推开老先生的门时，那种炽热烈火和让身体迅速产生多处骨折的爆炸余波有多令人印象深刻…

自己失败了。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怪物，自己的任何铺垫在那个家伙的面前就像是稚儿落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眼下…

温迪老先生那天经历的这些，终于轮到自己了么。

奇怪的是他突然没有这么憎恨了，有的只是一种后怕。

为了让太平洲那个自己认为的家伙现身，他把用以人类抵御网络外死神的大坝暂时开了一个孔，饶是那东西在网络中上传的速度不快，但也进入了公共网区内，死掉的人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必须背负的罪孽。

最令他感到失魂落魄的是：温迪先生一定会对自己非常的失望…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扇门。

自动门外没有任何响动，布里迪尔希望下一秒这个能够抵御重机枪扫射的金属大门爆开让自己的身体被锋利的金属切割…

似乎是不想给自己软弱的时间，大门应声而开。

布里迪尔想象中的枪口，炸弹…什么都没有，只是两个网监内部的员工，准确来说是内部纠察。

“布里迪尔总监，你经手的行动出现了可疑点，需要配合总署调查——另外你的植入体需要暂停，希望你可以配合。”

“看起来您似乎有些疑问？那么大的爆炸声想要听不到很难的。”

布里迪尔错愕的表情并不是因为此，而是这两个网监内部纠察的说辞。

他们嘴里的可不是：“你涉嫌滥用网络权限、非法访问黑墙”等等罪名…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令自己极其蒙羞的可怕想法…那就是知道自己用黑墙放进来AI的只有凛一个人，死无对证，他只需要一口咬死自己不清楚其他事情，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能够活下来？！

甚至不需要面临起诉，面临高额的赔偿？

这种坐过山车式的心情让布里迪尔走在整个路上都是面部时阴时晴，像是快疯了一般。

网络监察也许是最像上个世纪公务员制度下的工作地点了，工作时间古板，楼层古板，流程也极其古板——

当两个内部特工敲开夜之城分部负责人大门以后，布里迪尔肩膀上被按着两只手缓缓走了进去，他看到面前的几个网监高层，里面不乏有温迪老先生的挚友。

他们也正是因为此才将这个年轻人提拔上来的。

“凛的数据呢？”

几乎没有任何客套的开门见山。

布里迪尔只能老老实实告诉这些管理层存储设备的位置。

他脸上有着一丝希冀。

只要是个明白人看过这些数据都知道凛极大概率活着。

“好了孩子。”

头发花白，衣着一丝不苟的男人戴着玛瑙材质一般的眼镜，他的身高比布里迪尔还要高上一丝。

“这东西还有备份吗？”

布里迪尔懵了。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只能机械木偶一般地摇头。

“凛还活着，荒坂在挖黑墙的证据——”

布里迪尔突然如梦初醒，想要大喊出自己查到的东西。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那些坐在沙发上，从网络中猎杀AI的黑客们逐渐成为网监高层的他们也都站了起来，都是眼神古怪地看向布里迪尔。

“把黑墙当做自己惩恶扬善的工具是吗？”

网监负责人的笑容平和，但布里迪尔莫名心里开始慌了，被捂住嘴的他只能连连摇头。

“你让夜之城的公司们蒙受了巨大损失，吃了生物技术多少好处呢？夜之城市政厅…给了你什么？”

这一连串布里迪尔想破头都想不出来的问题，却被自己所信赖的“自己人”问了出来。

莫须有的事情，怎么可能？！

然而令布里迪尔心理防线彻底垮掉的事情还在后面——

身后的特工真的拿出了一颗金钱芯片，那种压根都无法判断里面有没有病毒的地摊货。

“这他妈不是我的！呃…靠！”

想要挣扎的布里迪尔突然后背挨了一记枪托，他吃痛只能闷哼一声身体立马软了许多——

提着他的两个特工面容冷漠，就像是看着死人一样。

“不是我…”

“一个人，骗了公司，让整个署给你当保证金，太平洲的炸弹响了，你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是吗？”

布里迪尔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不是我！”

冤枉他的人知道布里迪尔有多冤枉，但眼下，这貌似是最好的故事结局了。

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要达成目的，脏已然是常态——只是在这个世界规则面前，布里迪尔才是温迪口中真正的孩子，他的脏在某些人面前是大巫见小巫而已。

“狼来了的故事或许不需要说两次‘狼来了’（指这次事件夜之城网监失去了对公司的权威），一次就够了。”

“老温迪会很失望的。”

老男人扶了扶眼镜，把玩着手里的芯片，对着两个特工语气森然道——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去城外，弄干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