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你可以做到的！”

葛洛丽亚给自己不停地打着气。

夜晚的夜之城其实安全系数不怎么高，晚班开车回家都只会走环城高速的葛洛丽亚第一次一个人躲在沃森区某处海滨码头的集装箱背后。

“大钢炮”的广告声是西班牙语，这附近势力最大的是瓦伦蒂诺帮。

夜之城就像是不同的小国家拼凑起来的小大陆。

比如在沃森区的小唐人街，广告一般都是日语和中文语音播报的；公司广场那些拼了命也要背上一百年房贷的韩国工薪族，自诩人上人，那附近引诱他们消费的就会是韩语…

海滨码头虽然漆黑一片，但却比表面上看起来热闹。

有男男女女暧昧的笑声，还有背后那些棚户区里性偶俱乐部诱人的灯光。

而葛洛丽亚已经顾不上危险了，她必须来这儿。

因为她需要一笔钱。

距离创伤小组的战斗素养测评已经很近了，别说一把称心如意的智能武器供她参加测评，就连【智能连接】这个专门用于这类武器的手掌义体都还没有着落；夜之城正经工作的结果也只有两个：饿死或准备去做不正经的工作。

普通人赚钱很难，葛洛丽亚深知这个道理。

她干过最冒险的事情就是在焚化炉那里扒义体，至于开枪这种事，她的靶子打得很熟练，至于敢不敢向人开枪…那还真的是个未知数。

【大卫】：妈，你人呢？

【葛洛丽亚】：我在工作，待会儿联系。

【葛洛丽亚】：输入中…

可是自己在手机上打了半天，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大抵是记得把新买的玉米卷放好，提前解冻，使用微波炉时在旁边盯着，又或者赶快把脏衣服放进洗衣间这种小事。

那头的大卫见葛洛丽亚输入了很久也没信儿，询问有什么事。

葛洛丽亚鼓了鼓脸颊长出一口气，把手机调在了静音模式。

不得不说，葛洛丽亚在某些方面和大卫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这个城市中还没有掌握生活诀窍的聪明人，过于细腻的感情，以及生活的自尊心。

自打那次联系过凛先生以后，有些事情聪明的女人早都明白了。

他应该在划清界限。

公司的事情也不是她们这对在圣多明戈摩天大楼蜗居母子该操心的事情。

合理，但却令人有一丝伤感和羞恼。

毕竟那种要帮凛先生的豪言壮语可是她自己亲口说的，想一想估计凛先生也为此而烦恼了吧。

大卫和自己毕竟是拿了很多那位好心人的好处，工作机会，价值不菲的报酬等等；如果不是那一笔钱，她也无法从贪婪的前公司手里脱离，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

可那是自己的梦想。

葛洛丽亚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开口，也许凛先生会慷慨解囊——但她扪心自问做不到。

一切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大卫的聪明是一种潜力，也许是凛先生的远见投资，如果凛先生还能够在公司的话，葛洛丽亚会毫不犹豫支持大卫帮凛先生办事，这算是等价交换。

她无法用那一些糕点和一桌家宴来跟凛先生给的钱划等号——

除非…

她摇了摇头，相比当个吸血虫要钱要物，在葛洛丽亚看来这种想法更加可耻。

开始将纷杂的思绪一点点往脑后抛，她得尝试着专注去办这趟委托了。

给这活儿的人是夜之城名不见经传的中间人，夜之城说起来揽活儿找人办事的家伙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但大部分都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家伙。

葛洛丽亚清楚的知道，干委托这种事情或许找那些夜之城响当当的大人物或许更有保障一些——但她也不是响当当的佣兵。

只是一位想要获得就业机会，只差几千欧元买枪买义体的女人罢了。

熟悉的夜之城运营商铃声响起，葛洛丽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靠谱一些。

中间人：“到了？”

葛洛丽亚点了点头，“在等人。”

那头的中间人啧了一声——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的客户给的资金有限，我也只能雇佣你这个完全没有听过名气的家伙…三千欧元是吧，要得很急？”

三千？

葛洛丽亚的牙立马咬住了…

早知道夜之城里随手一抓一大把这种敢把自己叫做【fixer】的家伙不靠谱，但也没料到会在临干活儿前砍价。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葛洛丽亚的视线一边看向随时目标会出现的码头，一边耐着性子质问，当然她没敢表露出自己需要这份委托的渴望…

于是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开始了抱怨，“如果客户的事情没办好，我就得花更多的钱让客户放心，你第一次在我这儿做买卖，出了问题我得要一些保险费不是吗？况且我压根没查到你这人的底细，招摇撞骗的话你死了是小事，货没拿到是大事！”

“像你这种女人——”

葛洛丽亚的声音传来，和她往日有些温柔的语气截然不同，“那我退出，你自己临时找人吧。”

那头显然没料到葛洛丽亚这么硬气，刚想说话电话就被挂了。

聪明的女人天生就有临场应变的能力，只不过被生活的尘埃淹没了野心罢了。

电话果不其然再一次打来了。

葛洛丽亚按部就班上了车，将车子挪到集装箱某个盲区的巷道内，关闭了大灯——紧接着她把自己花了一千多欧元买到的动能手枪检查了一番，冰冰凉凉的枪身和压满了的子弹，让她感到一阵安心。

电话打不通对方明显急眼了，咒骂、威胁等等词汇都来了。

然而葛洛丽亚只是敲打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

有些人一旦真正后进入状态，各种情绪反而会平复下来，她笃定这个中间人找不到其他人接这个烂摊子，毕竟时间快到了…

于是。

当对面学会好好说话的时候，葛洛丽亚才接了这通电话。

开口就是：“一千欧元，预付金——取货地点要在日本街的超市取货机，现金。”

“我屮…”

对面看起来跟吃了*一样难受，但没办法，以为这女人是个新兵蛋子的中间人也没料到自己的临时起意反而被别人将了军。

【收款+1000】

“你最好真的是个牛逼人物！”

葛洛丽亚听着对方颇具威胁语气的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按在方向盘上的手下面全都是冷汗。

好的开始。

“也许会顺顺利利的！加油干，葛洛丽亚！”

女人给自己最后打了一次气。

就在这时，要出现的目标开着橘黄色的大灯从侧边的小路上拐了过来…复古的车辆装潢，里面放着西语弹舌音不停的口水歌，一看就是瓦伦蒂诺帮做生意的。

葛洛丽亚脚轻轻放在油门上，那辆车在她的视线中一路目送下稳稳停在了院子当中，下来两个叼着烟的大汉，互相嬉笑着走到了码头某个集装箱外面。

因为眼睛是肉眼的关系，因此无法拉近视线，葛洛丽亚只能借助最原始的夜视装置看那名大汉按下的密码锁。

“4…2…”

记录完那个大汉按下密码的顺序后，她就耐心且紧张地等待着那些家伙取货，十多分钟后，两个人提着像是装了高尔夫球杆的黑乎乎包裹往车上走，其中一人四下环视了好几圈，这才放心拉开车门，车子倒车以后调转方向开出了码头…

葛洛丽亚就像是猎人一般富有耐心。

直到时间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她这才从车上下来，悄悄摸到了集装箱。

颤抖着手按下密码的她紧张地注视着荧光绿色的键盘闪烁，直到一阵悦耳的滴答声响起，她这才松了口气。

略微发出噪音的集装箱大门打开，葛洛丽亚闻到了一阵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

有着丰富医学经验的她当然知道这里极有可能是DU品。

她从背后摸出小手电，一只手举着手枪，看起来是有模有样的搜索，里面堆的东西很整齐，都是黑色的袋子，每个都鼓鼓囊囊的。

“OK…”

“只要这里面的，唔…数据，还有一份货单。”

葛洛丽亚找到了集装箱里没有联网的PC主机，将它里面的硬盘略带生涩地弄了下来，然后将桌面上的货单塞进了裤兜里。

这时——

她的脚下猛地踢到了一袋东西。

一阵粉末泼洒的声音传了出来。

本就神经紧张的葛洛丽亚差一点对准地板来了一枪，不过好在她还是稳住了心态，浑身一颤后慌忙扫向地面…

橘黄色的方块包装，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葛洛丽亚冷冷地看着那块重量可能高达5公斤以上的货物…

“咕咚”。

葛洛丽亚第一次忘记了恐惧。

如果没记错的话，脚底下的这包东西在夜之城恐怕能换取上万欧元的报酬…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委托金额是3000欧元，或许自己轻轻松松拎起来的一包就能让自己换上适配性最好的智能连接义体，甚至连眼睛都能换上歧路司！

时间就这样一秒秒过去。

她的膝盖缓缓向下弯了一下——

拿着手电筒的手向前伸去…

但最后还是悬在了半空中。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挤出集装箱的葛洛丽亚逃一般地坐回了车上，后视镜里的她脸色苍白。

“该死，你在做什么！”

葛洛丽亚因为孩子的学费，贫穷，干过铤而走险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死人身上扒义体——这种把活人当作死人一样的心态，她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做到。

此时唯有庆幸，毕竟自己这样的心态，如果真的出现问题，自己恐怕不敢拿着枪对准敌人开火吧。

“靠…”

她轻声咒骂了自己一句，略显慌忙将自己的小破车发动，车子微微孱弱的光芒给了她一丝丝安慰，于是她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的硬盘，心里却没有那么沉重的包袱。

“创伤小组能不开枪就好了。”

嗡…

车子慢慢地从码头崎岖的小路上往大道上行驶，葛洛丽亚认真看着路面，嘴角挂着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

她伸手扭开车载收音机——

“夜之城的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我是朱利安·乔丹。今日下午15：08分，威斯特布鲁克某俱乐部发生了疑似赛博疯子事件，NCPD对周围半径一公里的区域展开了戒严，据悉此次袭击活动共造成了至少15人死亡，其中有四名先行进入建筑搜索的NCPD警员和三名虎爪帮高级成员。”

“有评论员表示这很可能是帮派滥用义体造成的恶果。”

“并且据知情人士透露，暴恐机动队抵达现场后并未发现赛博疯子的目标。插播一条新闻，NCPD提醒该区域的广大市民，请远离路上有疑似痉挛症状或暂停前往资质不明的义体诊所就诊——”

葛洛丽亚喃喃道：“真可怕。”

车子刚刚从海滨的小道上汇入主干道——

葛洛丽亚经过的侧边小道突然亮起了两盏刺眼的远光灯。

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女人眼睛立马瞪大了！

突然！

嗡！

马力强悍的车子发出怒吼，葛洛丽亚连忙打方向！

“嘭！”

对方车头和自己车门旁接触的那一瞬间，葛洛丽亚看着车舱内飞舞的杂物，以及…主副驾驶上那两个戴着瓦伦蒂诺帮特制首饰，留着墨西哥胡须的两个恶狠狠的男人！

幸亏葛洛丽亚因为紧张轰了一脚油门！

车子不偏不倚撞在了中间偏后一点的位置——运气让她第一时间并未翻车，葛洛丽亚只是感觉自己的腰像是被人从旁边踢了一脚，车头开始旋转，车辆也因为离合踩踏过猛熄火了。

额头被装饰物砸出伤口的葛洛丽亚慌乱极了！

她不敢停歇，也不敢停在路边，而是迅速发动了汽车，稳住方向盘，一遍遍告诉自己快点启动起来。

“妈的！弄死这个表子！偷到老子头上了？！”

大汉举着枪伸出副驾驶位置——

葛洛丽亚心一紧，方向盘一打，迅速弯下脑袋！

哗啦啦碎裂的玻璃声和车内打烂的棉花碎物一起搅在车里…她下意识的操作让车头回正了一些，忙不迭踩着油门往高速环线上跑！

“哟呵！老手！开这破车瞧不起谁呢？！”

对方一脚地板油，车头摇晃着死死追了上去。

葛洛丽亚一边低着头，一边死命踩油门，可是后视镜里刺眼的灯光却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掉在后面，而是快速咬了上来！

嘭！

对方怼到葛洛丽亚车后，差点让这台性能不能说好，只能说烂爆了的家用轿车再次失控。

也许医学知识经验丰富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冷静。

葛洛丽亚眼见自己这辆车就是对方的玩具，随时可能被顶着推出路面，她干脆心一狠，猛地向对侧车道扭了一把方向，在一阵差点侧翻的失重感和颠簸感过后，葛洛丽亚骑跨到了全是“逆行”的车流上！

滴滴！嗡——

不要命的鸣笛声在葛洛丽亚耳边此起彼伏！

“完了完了完了…”

葛洛丽亚哆嗦着嘴唇碎碎念，但是却极其专注地看着对方来车，然后疯狂躲避。

后面瓦伦蒂诺帮的车辆显然没料到这个开着家用轿车的女人这么狠，不过都是街头上的滚刀肉，他们也不怂，仅仅是愣了一下的功夫立马跟着葛洛丽亚的车上来了！

车长过大的车子此时就有劣势了，瓦伦蒂诺的两个伙计因为差点撞车速度降了好几次，这让葛洛丽亚立马拉开了距离！

葛洛丽亚的眼睛在后视镜和前方迅速切换，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身体开始不规律地颤抖了起来——

沉重的货车鸣笛，差点让葛洛丽亚失了方寸，前方上坡的匝道有一辆重达几十吨的车子冲了下来，她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距离，目测好像都挤不过去！

此时大货车司机眼睛都直了——

“不管了！”

葛洛丽亚选了左边，因为那样她能尽力远离这台货车。

说时迟那时快——

毫无预兆地两车擦在了一起！

小车在一阵咔咔的声音中，强大的气浪从副驾驶的玻璃上挤了进来，右边车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

葛洛丽亚赶忙闭了一下眼睛。

哗啦啦！

叮当当掉落的碎片声很快就消失了，葛洛丽亚闭着眼发现车还在动，赶忙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车子已经冲上了匝道！

车胎后面擦着烟的小轿车摇摇晃晃开上环城高速，她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那辆大货车会把路整个堵死，他们也应该追不上来了…

“哼哧哼哧…”

她现在只觉得缺氧，脑袋晕晕的，世界都在摇晃。

不过紧绷的身体轻松多了。

后怕就这么一股脑地袭来了，人好像在玩命的状态下压根想不了太多，只有本能的反应和心快要占满嗓子眼的强烈感觉——

她把车子挤回正向行驶的车道，赶忙低头找了一下硬盘，还有手机。

那头的大卫说着他已经洗了衣服，上床睡觉明天有课，葛洛丽亚一阵欣喜，是那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葛洛丽亚就是这样的女人，哪怕是骂孩子都会守不住泪腺，更别提今晚这一遭了！

拍了拍胸脯的她驾驶着变形的车辆，找了一处下高速的地方，毕竟这样的车子开在大街上少不了警察的盘问。

恰好此时，中间人来了电话。

“我cao?”

“你没事？”

葛洛丽亚脸皮抽了抽，后怕让她差一点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怒骂出声了。

“嘿！听说瓦伦蒂诺那边炸锅了！你干了什么？我都以为你绝逼要挂了！”

葛洛丽亚无奈道：“东西我拿到了，钱一分可别少。”

那头愣了一下，“我说，哥们平时就卖卖车！我也是被客户软磨硬泡没办法了才整了这么一出儿，压根没想到有人给瓦伦蒂诺透了风。”

“客户就是想报复，那东西你随便丢在哪个取货点吧。”

葛洛丽亚点了点头。

对陌生人还是有一点戒备心的她不打算说什么。

那头显然有点话痨。

“姐们，透口气呗，稳如老狗，你到底要钱干嘛？我真好奇。”

葛洛丽亚一方面是怕这个不靠谱的又在钱上找事，一方面又觉得夜晚冷飕飕的，打着电话也挺好——

“买枪，买义体，当然是智能武器——别问了，我的钱呢？”

对面嘿嘿笑道：“我去！看来要买枪买炮干大买卖了…不过说起来要智能武器，我这儿有一把康陶的，典式，99新——你可别误会奥，我这人有数，今天这活儿没个万把的委托金下不来。”

“东西放在圣多明戈的取货点了，位置发你。”

“钱现在就转你！”

随着三千欧元入账，葛洛丽亚摇头，“多了，还有——我不要你的枪，我要自己买。”

那头显然是个不要脸的主。

“求你了爸爸，拿着吧，以后有活儿我还找你！”

葛洛丽亚被对面弄了个大红脸，心想这哪来的人啊？！这么不要脸…

“行吧行吧，但以后可别找我了，干完这单…我要换地方了。”

中间人深感痛心，“别介啊——”

葛洛丽亚生怕露馅。

一字一顿道：“就这样，拜！”

滴答。

……

当葛洛丽亚在夜晚某个旁边趴着呕吐酒鬼的取货机拿到了那把崭新的典式智能冲锋枪时，葛洛丽亚知道自己有钱换歧路司的义眼和更好的智能连接了。

这些除外，那份心里的满足不言而喻——

认真生活的人总有好报。

并且…要靠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