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实验室的。

直到自己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才打了一个寒颤…

是的。

刚才荒坂要杀了他就是那个老家伙一句话的事情，曾经满怀热情来自己工作间的赫尔曼现在坐立难安。

“我操…我操…”

赫尔曼大口喘气。

他刚准备用手机打几通电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僵硬下来了。

临场应变能力救了他，relic项目还差一部分内容完全是赫尔曼杜撰的，他只是想要靠这个东西保自己的命…

可是能保多久呢？

他猜自己这个拙劣谎言被拆穿的时候，知道了荒坂帝国之上这个病态家族秘密的自己恐怕会有最惨的下场。

该怎么办？

自己在东京的一切…

相比于自己的命。

赫尔曼几乎瞬间就做好了选择。

他之所以没有打这几通电话，到处找跑路的信息，因为他很清楚荒坂把他监控的死死的…

一阵敲门声，

赫尔曼正颓然地捂着脸，躬身在椅子上。

“你们他妈还要干什么？！”

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赫尔曼还是丢失掉了情绪管理能力。

两个荒坂武士冷眼看着在里面暴跳如雷的首席科学家，互相对视的他们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屑。

嘭！

桌子上的文件夹被赫尔曼猛地丢过来——

武士侧身，东西被他植入了荒坂螳螂刀的义手给稳稳抓住了。

赫尔曼一阵错愕。

这帮该死的混蛋不会想对自己动手吧？！

果不其然，另一个武士身体只是一闪就出现在了赫尔曼的面前。

与之伴随的还有赫尔曼喉咙被捏住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刚才在三郎那儿得到的称赞和鼓励貌似是假的一样…

没有上面人的授意，这些负责安保的武士怎么会如此。

“大科学家…帮帮忙，别像个女人一样。”

“从今天开始，你的任何行为都要接受荒坂的约束和审查，我希望你做好准备。”

“另外——”

赫尔曼的手胡乱抓握，摸到了武士的手腕上。

他的脸现在跟猪肝的颜色没什么区别了。

武士似乎掐的准时间，语气故意放缓，“你的个人通讯设备麻烦现在就交出来。”

赫尔曼的腿开始蹬踏。

武士这才松手，俯视着立马趴在地上像是要把内脏咳出来蜷缩着的赫尔曼身上。

赫尔曼内心的屈辱已然高涨。

他不明白荒坂的那对父女怎么如此歹毒…

只是人窒息前那种可怖的求生欲，让赫尔曼不得不暂时学聪明了一些。

“靠…”

“抱歉…咳咳！我只是心情——”

武士显然也没耐心听这些了。而是按照标准流程检查赫尔曼的一切设备，他们的义眼泛着红光，房间里哪怕是养着鱼的透明观景墙壁都没放过。

赫尔曼只敢抱着膝盖，本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已成为卷曲凌乱的样子贴在额头上。

这下他只能重新思考方向了。

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逃离荒坂的监控都并非易事，更不要提这里是东京。

赫尔曼本想借助千叶黑市来寻求跑路计划的，但是随着账户和设备封禁，这样的机会压根不存在。

面前两个显然也是内部纠察一类的专业人士。

他们懂得叛徒经常会选择什么方式逃脱桎梏，凡是能想到的流程他们都做了。

“大科学家。”

“我得提醒你一句：不要对项目动歪心思，项目出了问题我们有的是人替代你。”

赫尔曼倒想把样芯直接毁掉。

他只能低着头，看着两个武士站在门口值守，他只能低头想思路。

赫尔曼完全不会在荒坂身上浪费半点耐心了。

他起身，两个武士都盯着他。

赫尔曼干咳了两声，坐在电脑跟前。

成熟的技术专家往往都会几手网络黑客操作。

电子信息和各种科学类型的重合属性立马让赫尔曼想到了该联系的人和办法。

是的。

就是他刚才卖掉的赖宣。

Relic项目是荒坂华子主导，背后由三郎操控的项目。

荒坂赖宣能够掌握到的信息少得可怜，赫尔曼只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赖宣，说不定还有的活。

至于赖宣是不是会因为自己没有招架住压力泄密而愤怒，赫尔曼也没法猜。

想起赖宣这家伙的名头。

赫尔曼也是恐惧得很…

谁都知道荒坂鹰派行事风格，他们就像赖宣一样激进野蛮，总是把猎物活活撕扯而死。

其实荒坂的技术官僚都惧怕这个被外界称为有帮派背景总裁的人——就如同媒体抨击的那般，荒坂总裁身上有帮派行为等多项指控、

与虎谋皮还是与狼共舞？

赫尔曼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屮蛋的选择了——

不过他的智商还是很清晰地想到了一件事，这场事件赖宣并不知道荒坂三郎暂时放过了他…

如今的赫尔曼已然做了那只惊弓之鸟，他也要荒坂赖宣被卷进去。

找到了一丝可乘之机的他嘴角扯动，坐在电脑前呆呆的神情让两个武士都愣了一下，以为这个胆小如鼠科学家被吓破胆的他们任由赫尔曼捯饬那些已然无法使用的“设备”…

是不是真的可以使用？

显然他们小瞧了科学家的动手能力。

赫尔曼的手尽量轻微地靠近一台数据拟合小型计算机，这里面有一个AI负责下载在线数据然后语音播报结果，整个设施的自动消防系统是接入了子网的，赫尔曼想自己搞出来一个电话…

脑机通讯功能被锁死的情况下，这是赫尔曼唯一能想到联系赖宣的办法。

被监控了不要紧。

他得把赖宣拉下水…

在荒坂的眼里，赖宣这种鹰派就是利欲熏心无所不用其极的掌权派，他们很惧怕失去这些东西！

一定可以的。

即使华子要算账，赫尔曼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赖宣会亲自下场。

“你要做什么？”

赫尔曼一副便秘的表情，配上他哆嗦的嘴唇，两个武士一时间不知道这个软骨头又在搞什么。

把组件从袖口滑进去的他犹豫道：“我得上个厕所。”

其中一个武士颇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走吧。”

自己去哪肯定会有人跟着，赫尔曼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他阴沉着脸没有说任何让这些人别跟着自己的话——

“看紧他。”

另一个同伴小声提醒着。

虽然对待赫尔曼的方式粗鲁了一些，但这不影响他们的专业性。

厚重防弹的大门推开，武士一只脚卡住门，然后手按住了赫尔曼的肩膀，指了指最中间的的厕所大门。

“去那间。”

赫尔曼就像是变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嘴里还嘀咕了一句什么…

武士一脸疑惑，向前凑了凑。

赫尔曼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大吼道：“你们他妈弄死我吧！”

错愕的武士立马表情变得极其阴狠。

殊不知…

赫尔曼为了要这次求生的机会花了多大的勇气。

他只有这次机会，不得不拼命。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赫尔曼又受到了热情的招呼。

像是被打成了猪头一般的赫尔曼最后静静地躺在地上，两只皮鞋和精致的西裤都是黑色，赫尔曼还能看到西裤上那些亮晶晶的液体。

“弄死我！”

宛如丧尸一般的赫尔曼突然起身抓住了武士的裤腿。

他大吼着，让那武士的拳头立马举了起来——

“别打了。”

“这货被打死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武士的一句失言，让赫尔曼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了…

“华子小姐说这家伙一肚子坏水，不老实得很。”

同伴却扯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自己的同行不懂水不宜过满的道理，荒坂里人人都想在老板面前挣点表现，他也不例外…只是事情一旦太过，物极必反。

“行，算你牛逼。”

武士站起身，把腿猛地从赫尔曼死缠烂打的怀抱中抽了出来。

另一名武士非常专业。

赫尔曼如此不寻常的表现让他不得不伸手开始在赫尔曼身上进行搜身，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的赫尔曼动也不动，任由人提起来，鼻腔里的血滴滴答答地砸在洁白的地板上。

荒坂华子…

赫尔曼像是撕咬生肉一般牙关咬得紧紧的，把这几个字狠狠咽进了肚子里。

那个被赫尔曼拿出来的组件呢？

其实赫尔曼藏东西的方式很简单，那只是大小重量类似打火机一般的东西，在触怒荒坂武士的时候被打在地板上躺着的时候，东西已经就在嘴里了。

以防万一。

赫尔曼还把它咽了。

两个武士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狂呕声音，另一个劝阻的家伙看着自己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暴力狂同伙儿再次摇头。

“虽然说华子小姐不认为他还有没做完的工作，但总部的反情报部门正在调查，还是黑田怜参与的——”

“有证据了赚点表现没什么…等会儿让人进来给他收拾收拾。”

被说教的显然是后辈。

手放在身前，表情有些不自然。

里面赫尔曼此刻趴在地上，他以为吐出来组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没想到过于巨大的恐惧让他生理性抠嗓子的呕吐和心理层面上的呕吐让东西出来了。

捧着沾染了黏黏糊糊东西的他像一只虾一般慢慢蜷缩着身体站起。

不多时…

坐在马桶盖子上的他做好了准备，抽出人机交互线路仔细看着数据，终于在内线中找到了赖宣。

几乎没有任何试探。

此时的赫尔曼才像是活过来一般压抑着声音低吼道：“出事了，赖宣！”

那头的赖宣脸在全息屏幕里，听到赖宣的声音他也顿感这通电话事情大条了…

“什么事？为什么没有用那条线路？！”

赫尔曼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用诸如“白面婊”之类的词汇形容荒坂华子这个女人，“你妹妹把咱们都耍了！荒坂…荒坂大人什么都知道！”

话到这儿的时候，赫尔曼感觉自己刚才被殴打的那些伤口都没那么痛了，因为紧张大量分泌的激素让痛觉消散了。

他在赌。

赌华子和三郎瞒住了赖宣，在relic这件事情上赖宣这个荒坂名义上的总裁压根没有知情权，赖宣除了愤怒以外应当更多的是惊恐才对。

当赖宣的表情阴沉到快滴出水来的时候…

赫尔曼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荒坂三郎这种对赖宣藏事情并且背着赖宣把他给软禁的行为无疑是惊到了赖宣！

“你现在在哪？”

赖宣的动作极其焦躁。

赫尔曼此时也没说让赖宣救自己的话，“这都是华子的人，relic项目你压根没参与权，我只是警告你——”

“等我，我会找人弄出去。”

“这帮该死的蠢材！”

赖宣在骂谁赫尔曼完全不担心。

他只是迅速瘫软，嘴里呢喃着得救了…

伴随卫生间大门打开，悄无声息的。

武士听到了一阵低语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为了如厕之人的隐私，这些隔音良好的隔间此时显得无比碍事——

武士的腿部义体明显是改装过的，他们管这种走路几乎无声的叫做【猞猁爪】…

隔间一个个拉开。

此时的赫尔曼还在跟赖宣说那些细节，他钻进的是第三间厕所隔间，武士看着地上的呕吐物，面无表情地踩上去。

近了…

武士的手摸在了赫尔曼所在的那个隔间上。

里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还在…

武士一阵冷笑。

只要这个不老实的科学家在试图联系外界，这对于他们这帮监视的家伙来说都算是军功，如何能不开心呢？

呼！

几乎是极其大力的扯开！

武士义体手臂的力量足够撕烂这些门板。

映入眼帘的是赫尔曼此刻正趴在马桶上，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什么…

“你这疯子到底在做什么？！”

武士上前。

却听到赫尔曼不停重复着“我的钱”“我的人生全他妈毁了”诸如此类的词。

见武士要碰自己，赫尔曼吓得连忙往里面缩。

这个是刚才没有殴打赫尔曼的那位——

“站起来。”

赫尔曼犹犹豫豫地站起身。

“我最后说一遍，好好做事你就不会有问题，不要耍花招，待会儿会有医生过来帮你处理伤口，还有东西没有交代的吗？”

赫尔曼疯狂摇头。

武士挤出一副跟人工机器人一般的怪异笑容，轻轻拍了拍赫尔曼的脸颊。

摇摇晃晃的厕所大门的把手锁缝隙内夹着那颗芯片，只要武士回头就能看得到…

……

——

出事是迟早的。

只是赖宣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自己毫不知情。

赖宣自认为自己成为荒坂CEO后与父亲的角力没有大败过，他把自己的情报网铺满了整个荒坂，却始没有敢对relic新一代的项目科研部分下手，所有内容都是亲自下手——

然而现实还是给了赖宣当头一棍！

他尝试联系自己在relic项目外围中插进去的谍报人员。

无一例外。

全部遭受了大清洗…

赖宣下意识走到办公室侧边——那间复刻绀碧大厦顶级套房结构的豪华卧室中，抽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如同工艺品一般的手枪。

当沉甸甸冰冷的武器捏在手里的时候…

赖宣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呆呆地看着枪，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不明白，事已至此父亲为何一点动作都没有。

赫尔曼仓促地挂断电话，他痛苦的声音不似作假，赫尔曼接受审讯肯定会泄露情报的事情赖宣早有预见，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行！

赖宣这种短暂的恐慌被他硬生生止住了。

不管华子和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赖宣必须得让某些东西握在自己手里。

他几乎毫不犹豫决定想办法拿走relic项目中父亲最为看重的那些样芯，看了一眼情报，这次在测试的芯片就是赫尔曼发给自己样芯中损失掉最不心疼且意识人格残缺的那块。

这芯片的主人就是让荒坂蒙受公司战争最严重损失一次的参与者。

一个…

没有多少人记得的摇滚小子。

赖宣要把这颗东西拿在手里，让它离开日本这座肮脏秘密的囚笼，让这颗芯片在众人眼中成为荒坂的罪证…

父亲最不希望的事情是什么，赖宣要让这样的事情成真！

赖宣的安全主管死在夜之城有段时间了…

正准备让重锤找找自己父亲下落信息的赖宣有些无奈。

重锤这样的疯子不服任何人赖宣才敢用，可这公司里想再找一个这样的家伙很少了，于是他只能自行查询……

当电脑上出现【权限受限】这行提示的时候，向来独自一个人冷静的赖宣突然炸了！

他将桌子上的东西猛地推下去。

指令功能被创建者限制，整个荒坂能做到这些的只有自己父亲的指令！

“赖宣大人！”

门外的安保看到手撑在桌面上的荒坂总裁恶狼一样的目光后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让第三特情部的人进入戒严状态，地点东京，授权代码207731…”

进入大门的新任鹰派安全主管显然傻眼了。

能给总裁看门的家伙自然是接受过公司知识熏陶的。

三郎在荒坂公司条例手册中明显写过不能在东京动用任何武装力量，赖宣大人这是…？

“大人，发生什么了？”

这人也是荒坂赖宣派系的一员——

他瞬间明白荒坂这是大祸临头了。

赖宣显然气得不轻，手叉着腰，胸膛起伏不定，指着地上砸烂的东西咒骂不已，“我的行政指令被禁止了——这些该死的蛀虫，让整个荒坂变成缩头乌龟，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行政指令被禁止？！

看着自己下属脸色像是遇见鬼一般的他冷笑着踱步走到了跟前。

鹰派没人不知道赖宣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手段极其狠辣，安保主管立马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我现在让你带我们的人取一样东西呢？”

安保主管神色变幻不定——

“公司这些蛀虫不革除，荒坂永远不会有未来，你在怯懦。”

“想和那些人一样？”

赖宣宛如疯魔。

安全主管只能低下头颅，“并、并非如此…大人我这就通知几位部长！”

他甚至没有敢抬头看面前的荒坂总裁是什么表情。

好一会儿，赖宣这才发出一丝冷笑般的声音。

钢铁之龙的人很快也来了。

那个给荒坂递送情报的女仆恭恭敬敬站在身后。

“赖宣大人。”

荒坂赖手抱在胸前，看着电脑屏幕上东京属于他们这部分的人在动，脸色晦暗不明。

如果这个时候父亲的近前侍卫竹村带人冲进来都不奇怪，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没有任何动作——

是父亲在等待自己的力量跳出水面么？

赖宣的办公室内，不一会儿陆陆续续进来了西装革履的公司高层，荒坂对高层的着装其实没什么要求，不然美智子也不会在夜之城打扮的那样花里胡哨。

然而赖宣手下的人都有个极其明显的特征。

宛如军用科技高层一般，都是得体且没有任何刻奇主义色彩的衣物。

他们无一例外胸口都别着荒坂高层才有的银针。

而很多要参与行动的军官全部进入了线上会议，没有任何一个人窃窃私语，因为这都是赖宣拉拢到的那些权力信徒。

之前借助凛的手完成了好几次清扫。

鹰派只剩下了最激进的一帮人…

赖宣没在开口前正在安排手下的网络安全专家将指令送给自己的每一支亲信部队。

这件事是否反应过激赖宣已无心思考了。

他只只知道事发突然，被动接受已然改变不了任何问题了…

正当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有序进行时，东京这座最宏伟的建筑，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网络安全服务的大型公司——它位于济州岛，保存着荒坂最多秘密的服务器正在被入侵。

那是荒坂长久以来对抗的敌人，此刻她主动出击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网络用户。

除黑墙外世界最大的已知人工智能此刻的作用仅仅是安保和ICE。

这貌似太过奢侈离谱了一些。

当这些指令正在借用荒坂子网发送的时候，那双血红瞳仁盯着这些命令长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在跟身后宛如神明一般的女人吐槽着——

“赖宣还真是信守承诺，火没烧屁股之前都不舍得打个电话什么的…”

“这样可赢不了你爹啊。”

“害怕的人才活该要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