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没让你把那东西卖了！”

夜之城的某个破烂不堪的旅馆内，赫尔曼不仅忍受着床垫上随时可能爬过去的蟑螂和媚俗不堪的霓虹灯，他还得处理这一屁股的烂事。

很明显，他高估了现在自己的身份。

“什么东西，三十万欧元明码标价，你现在能把你的屁股放在我们安排好的转移点里就该谢天谢地。”

“那他妈是荒坂，不是找你逃学的老妈。”

千叶黑市的掮客一点都不客气。

赫尔曼脸一阵红一阵白，“求你了，现在立马把那东西给我，我可以买。”

那头日本口音明显的男人冷笑了几声。

“你都已经跑了，还在乎这些荒坂的脏事干什么？想给自己上一家雇主留个好印象是吧…但你好像忘了赫尔曼，现在就算你去舔荒坂的鞋底子他们还是想弄死你，荒坂要搞活死人的事情早都捅出去了，你让我把东西怎么还给你？”

赫尔曼眼镜下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

这个知名科学家最怕这样毫无眼界的混混了…

其实千叶黑网的掮客不算是混混，但赫尔曼就是觉得底层这些家伙对危险毫无预估。

“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数据，卖不上价，再加上荒坂可以复活死人的这种鬼话，还真你妈有人买！”

“我记得我给你订的酒店有电视，赫尔曼，打开看看——”

赫尔曼还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枪声…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我操！”

电话那头刺耳的声音让赫尔曼即使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拿远了一些。

他遮住摄像头，死死地看着里面掉落在手机上的电话。

什么都看不到，模糊的画面和枪口闪烁的火花，赫尔曼身体都伴随着这种枪声有节奏地抖动着…

全他妈完了。

千叶黑市在荒坂面前完全不够看，眼下自己的上线这么快就被抓了，那自己岂不是…赫尔曼愣住了，他慌忙想要挂断电话，但画面开始摇晃，一只貌似被黑色纺织物包裹的大手抓起来了手机——

荒坂的标识是那么刺眼。

那家伙面罩上是全息的般若恶鬼，赫尔曼一眼就知道那是荒坂的精锐部队。

华子恐怕已经开始清算了…

那头的士兵此时手里攥着手机，他仿佛能够看透镜头那头恐惧的眼神一般，什么都没说才是令赫尔曼最害怕的，他只是双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达我在一直看着你的意思。

电话挂断——

赫尔曼喘着粗气，无助地从床榻旁边滑落。

电视机里那种魔性洗脑的全食品广告播放被掐断，赫尔曼知道自己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

relic样芯。

那东西需要低温恒定环境，并且需要精密的地方负责保存，赫尔曼把这东西带上了。

因为在他看来，这东西才能让公司欣然接受自己，算是投名状了…

电视里新闻播报的画面还在持续。

夜之城阴雨密布，仿佛矗立在云霄之内的荒坂塔下人群开始在聚集，赫尔曼心情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自己的掌上电脑资料被无良中间人卖了，但荒坂夜之城分部显然陷入了麻烦。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自己手里的relic芯片弄到自己下家手里。

找谁呢？

这是赫尔曼最大的一个问题…

夜之城的外面风声鹤唳，他不确定荒坂是不是已经在夜之城搜寻自己了，他慌忙起身冲进味道并不算好的浴室内，看着浴缸内泡在冰水混合物中的relic芯片，他来回踱步思考着办法。

夜之城对赫尔曼来说完全是陌生之地，他能想到的只有依靠街头上这些黑白通吃的家伙们。

孤立无援的赫尔曼打心里惧怕接触这些底层的中间人和佣兵，但此时的他就是孤立无援的那个，只能亲力亲为…

赫尔曼观察了下温度，确定芯片完整度不会受损，于是赶忙找到了一把刮胡刀，养尊处优的生活让赫尔曼很快就现了原形，刮胡刀将他皮肤划破的那一刻，他就像是火药桶被点燃了一般大吼着咒骂个不停——

“操操操！”

“为什么他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这种情绪宣泄还没多久，隔壁就传来锤墙的声音。

“你妈*小声点！”

赫尔曼立马止住了声音，听着隔壁性偶的声音，他感觉自己悲催到了极致。

从汽车旅馆走出来的时候，赫尔曼才知道这家看似老板都跑路，脏乱差到极致的旅馆叫什么了——

【守口如瓶】。

赫尔曼无心顾及这些，饶是脱下了得体西装，他的衬衣依旧干净得晃眼，只能在门口那些垃圾摊贩那里买了一件没什么臭味的夹克，然后把自己的头发搓乱，像个畏畏缩缩的新人一般往街上走。

赫尔曼马上就要学会人生的第一堂课。

那就是在夜之城秘密保守的速度很差，自己的大名不仅仅是荒坂知道，更有其他人也知道。

自以为乔装打扮毫无破绽的赫尔曼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涂着花花绿绿涂鸦的车上，主驾驶是一个大汉，夜之城最爱雇佣的佣兵保镖，那家伙的眼神一直落在人行道上缩着边走的家伙，胳膊随意搭在车窗上…

“老板，人找到了，是抓住还是…”

“对，T-BUG的情报没问题，我们确认过数字身份，这家伙落地来守口如瓶的第一件事是打炮…”

“嗯哼，那个性偶说的。”

电话挂断。

大汉努了努嘴，缓慢前行的车子后排座椅下来一男一女，刻奇主义风格满满，尤其是那个女人，一头惹眼的霓虹亮色头发。

两个佣兵一前一后，赫尔曼还没找到头绪，身后的女人贴上来就是一记重掌，男人则是负责扛起赫尔曼。

周围人都在躲避，但没有人试图上前找麻烦，远处的NCPD眼睛都没往这儿看一下。

这就是夜之城。

……

——

五个小时之前…

“日本那边搞定了。”

从黑客椅子上醒来的林跃甩了甩依旧还有些沉重的脑袋。

短时间内他能做到的安排都做好了。

第一就是林跃通过奥特给的情报与消息，让赖宣在股东大会上没有丢失身份，华子利用荒坂三郎身份令牌发号施令的事情是最关键的驳斥证据，事情本就闹大了，如果华子一意孤行，下不来台的只能是三郎。

这件事最终的处理结果林跃预估三郎会选择和稀泥。

他太了解这个家族企业的管理方式了，孩子们怎么闹都可以，只要不打扰三郎永生的大梦都是可接受的。

但问题是…

两个孩子在这方面都做得很差劲。

这得感谢华子。

林跃一直以为华子只是懦弱，再加上长久的家庭教育让这个顶级黑客分不清对错。

事实上这个女人的奴性思想极其严重，所谓的家在华子眼里只是权力交替的借口，她巴不得自己老爹能在荒坂首席执行官的位置上坐一辈子，在华子看来能让荒坂稳住的只有三郎。

她也不在乎数字化后的三郎是不是自己的亲爹，只要那东西的思维方式和三郎一样，在华子眼里就是亲爹。

这一套组合拳，林跃既感到震惊且不可思议，更是觉得老天给了机会。

其实赖宣已经输了。

林跃如果没有出现在这个故事的节点中：赖宣肯定会带着赫尔曼往夜之城跑，手里再提上那个该死的芯片，让三郎死在赖宣手里，重复自己记忆中本该发生的事情。

但林跃的出现，让赖宣再次稳住了。

无论如何，三郎不能对赖宣起杀心，起了杀心这事最终就是稚鸡派让三郎从夜之城完成绝地翻盘，赖宣只能做梦想践行失败的傀儡。

第二件事，林跃让V在其中操作，使得夜之城与日本脱钩断联。

这是为了避免鸽派掺和在里面让变数增多，另一方面林跃准备让鸽派吃最后一次亏，这种一石二鸟的计谋林跃是会玩且非常熟练的。

而且为了这件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林跃并未给V透露过多的细节，他相信V会相信自己。

也许在任何人看来，贸然把信任如此交付对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面板可以让林跃看清对方的心意。

V是绝对稳定的必要条件。

第三件事就是让赫尔曼顺利逃跑。

relic是个烫手山芋，这东西丢了华子负全责，是因为她自信赫尔曼能在夜之城被扣住，准备把屎盆子扣在赖宣头上让三郎下决心提前动手。

可惜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砸了。

千叶黑市背后协助赫尔曼逃跑的人并不神秘，就是林跃自己。

他不管赫尔曼用什么方式，必须把这东西带着滚出荒坂的范围，对付三郎永生计划最好的办法确实如同赖宣做的一样，那就是让relic技术外泄。

权宜之计，但有效。

荒坂没人能捂得住这玩意儿，康陶就是那个冤种。

康陶企图挖赫尔曼的证据确凿，基本不需要调查，破坏三郎永生美梦的矛盾就转移在了外部。

一环扣一环，林跃在有公司和AI的支持下，现如今开始主动操控这一切了。

当然…

不能给三郎太充裕的反应时间。

林跃不会轻敌，尤其是这个荒坂的老龙。

三郎若是在这其中看出一些端倪，那也是极其危险的，于是他准备帮这老东西回忆一下他最不想看到的噩梦。

那就是2023年的重现…

林跃的乐队此时应该已经出现在了公司广场周围。

将赫尔曼手中relic部分技术泄露出去的林跃制造了“有钱人”将会永生的可怕噩梦，这无疑是让民怨达到了极致，不管这东西的可信度有多少，但在夜之城这样戾气大的环境中，这就是点炸药筒的东西。

再加上KIA乐队在圣多明戈积累的粉丝人脉，让演出迅速变成了一场讨伐。

蒙在鼓里的荒坂夜之城分部刚恢复联系就是荒坂的股东大会，根本无暇顾及此时荒坂塔外逐渐升温的地雷。

这就是林跃的整体计划。

当然，这样的计划是花费了一些时间。

去见V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个大概的雏形了。

对于这个事件本来的命运走向有着把握的他只关注重要节点，这就像是严丝合缝的积木，林跃找到了关键点，让它轰然倒塌。

只差最后一件事…

夜之城如此升温的紧急事件，要把赖宣拉到夜之城。

是的没错。

林跃甚至都想到了这一层。

他之所以这样做，还是给这个“大孝子”操心。

荒坂赖宣在几十年前已经在东京失败过一次了，哪怕日本ZF国有化了荒坂的企业资产，这头怪物依旧是世界前三的巨型企业。

东京不是那个该爆炸的节点，赖宣势力太过微弱，完全不足以在三郎的大本营起事。

唯有夜之城，世界上合法承认的自由之地。

周围的自由州和新美国都是变数，还能辐射欧洲，最理想不过了。

华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三郎只要老成傻子，他就该让赖宣给荒坂这一次的紧急公众事件擦屁股，顺便把relic外泄的事情搞定…赖宣这么孝顺，绝不会让自己亲爹复活的美梦实现，这就是林跃所有计划以及获益点了。

问题只有一个。

真的可以改变么？

林跃不知道。

曾几何时，他从这些活生生的人物身上一度感受到了世界强大的回溯力，他不确定这些事情中会不会存在变数。

“老板，有消息了。”

铃木走进来，低头示意。

林跃叹了口气，“铃木，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太喜欢日本礼仪——赫尔曼那边有消息了？”

铃木刚良露出一抹微笑。

“看来您让我暂时留一下那个军用科技的中间人很对，罗格放出去的消息，他现在很感兴趣，已经派人把赫尔曼绑走了，我们…”

“要不要去把那东西抢走。”

林跃都快被赫尔曼气笑了。

relic样芯，关乎到永生秘密的东西被赫尔曼这家伙泡在浴缸里，如果五六个小时之内找不到办法，芯片完整度就会丢失，百分之八十以下就会有不可预测的情况出现。

“不要碰那个东西。”

林跃的表情很严肃。

“赫尔曼本身只有死或者叛逃其他公司两个选择，芯片在谁手里都可以，不能在我们手里。”

铃木也认真了起来，“是！”

林跃思索该怎么让这芯片不被荒坂拿回去，毕竟德克斯·德肖恩这家伙可没什么准数儿——这家伙干任何事都是奔着钱去的，只要荒坂跟他交易，这东西被买回去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没有百分百保证的事情，林跃只能用保守策略。

“芯片能盯住就盯住，要是有任何荒坂的人接触这东西，宁可让芯片毁掉也不要重新交还给他们。”

铃木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因为他实在是太好奇且震惊了，再加上林跃的态度一向较为温和，所以才敢开口。

“人真的可以永生么？”

铃木此刻才是真的觉得这世界没救了。

若是这样，以后压根可就没普通人的活路了…

没打算从林跃嘴里听到回答的他却发现林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是的铃木。”

“虽然那只是近似于人类的AI程序重新导入躯壳的过程，但是一种永生，灵魂杀手的基础技术会让宿主本身的思维，记忆全盘保留…那是一种永生。”

林跃想从这个武士脸上看出来他询问这些的目的。

这很重要。

铃木的脸色差劲了起来，良久才轻叹道：“但永生的绝不会是农民的儿子，对吗？”

林跃笑了。

这句话，足够林跃信铃木了。

“对。”

话题到此就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心意相通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伙伴存在的意义。

“凛先生，要准备亲自去公司广场么？”

林跃眼神明亮。

“当然！主菜还没上去。”

铃木想跟着林跃一起去。

越是混乱的地方变数越大，谁也不知道荒坂是否会应激，几十年前他们没敢对荒坂塔下开演唱会的强尼·银手动手，几十年后说不定会用雷霆手腕。

林跃倒是看得开。

“他们不敢把所有人都杀光。”

“我们的付出在这一刻就要得到体现，梦想家随时准备介入夜之城…”

铃木重重点头。

如果艾玛在，林跃还能少花费一些心思，但只是眼下艾玛在欧洲进行最后的一次谈判，事关狗镇三年的武器单子，也是极其重要的。

尽人事，听天命。

林跃迈动脚步前，还是犹豫了一下…

“幽冥犬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铃木摇摇头。

“动物帮盯着的，这段时间汉森一直很老实，现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黑市的核反应堆没拿走之前他们一直不会有激烈反应的，倒是最近貌似在做一些药品生意，估摸着是古巴，艾玛小姐不敢把他们逼急了…”

林跃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也许…应该没有问题？

林跃只能让安琪那边多加提防。

出了门，林跃看到了走廊里靠着墙的梦想家公司小队已然整装待发了。

他扫视着每个人的脸，“动起来了，哥们。”

见众人都比出了OK的手势，林跃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只不过琦薇多看了自己两眼，丽贝卡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本来想询问几句的他没有太多时间，只能嘱咐小队们多加小心，针对沃森区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数做好准备。

众人见林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有丽贝卡呆呆地看着不肯回头。

琦薇的目光落在姑娘的马尾上，微微眯起了眼…

突然，她说话了。

“退队吧丽贝卡，这秘密我不敢帮你保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