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球形水槽的空间，在一块电子屏幕前，有游客小小地排起了队。

“那边是在干什么？”千爱好奇。

真澄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解说板：“互动游戏。”

——站在摄像头前，会捕捉游客衣服的花色，生成对应的海洋生物形象，投影在屏幕上。

“诶，听上去好有趣，过去看看吧。”

工作日的人不多，只是拍照速度也很快，很快排到了千爱。

被摄像头对准，身穿茶色马甲的少女稍微有点紧张。

一只浅褐色的可爱生物映在电子屏幕上。

“这是……水獭？”

准确来说，是小爪水獭。

“因为我马甲的颜色吗？”千爱回头看了看真澄深色的外套，“真澄哥的话，应该是虎鲸吧。”

“很遗憾，猜错了。”

真澄看着屏幕上摇摆的水草说道，为什么黑色对应的是海草。

“好好，到我了。”

麻美心情愉快地上前一步。

“帝王拿波？”

“是洪堡企鹅。”

生活在南美洲的环企鹅，喜欢温暖的环境。

“哎，原来还有不住南极的企鹅啊。”麻美小姐增长了新的知识。

海月默不作声地上前，不出意料，是水母。

明明她穿的也是黑色衣服，真澄纳闷，是因为那双白丝下的美腿占整个身体的比例过多吗？

“澪姐姐是鲨鱼啊，感觉也很符合呢。”

千爱别有意味地说，耳朵捕捉到她小声的嘟囔：

“……张牙舞爪的很吓人，还有紧咬着猎物不肯松口这一点。”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哦，千爱妹妹。”

黑川澪眼眸眯起危险的弧度，往前跨近一步。

她的双腿在走路时会撑起贴身的鱼尾裙摆，叫人猜测那是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

“我和大白鲨的区别，就是大白鲨会放过周围的小鱼，而我不会。”

“真澄哥救命。”

青梅少女面无血色地躲到竹马背后，畏惧地缩了缩身体。

◇

在这之后过了半个小时，五个人把二楼和三楼的所有展馆都彻底逛了一遍后，移动至四楼的SKYSHORE。

开放式的空间里，可以近距离欣赏小爪水獭，洪堡企鹅等动物。

逛完水族馆，到了中午。

五个人在四楼的咖啡厅里简单吃了顿午餐。

菜单上是各种水獭创意造型的餐点，小孩子兴奋得蹦蹦跳跳取走自己那份水獭薯条，接下来轮到麻美。

她的那份是芝士的，710円，又买了一份颜色红白相间的杯装日式软冰淇淋。

每餐都摄取这么高的热量，瑜伽也练习得很敷衍，这样子的减重真的有效果吗？

“真澄，你想吃什么？”黑川澪问。

“嗯……馒头。”

水獭造型的馒头，里面是巧克力奶油内馅的。

“我想吃冰淇淋曲奇三明治。”

“冰淇淋曲奇三明治也不错。”

“既然这样，那两种都买，然后一起分着吃吧。”黑川澪勾起唇角说道。

“你们两个，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千爱从两人之间挤进来身体，神情不满地鼓起脸颊。

“千爱想吃什么？”

“我看看……巧克力冰淇淋！”

海月和真澄一样，选的是馒头点心。

圆滚滚的卡通水獭脑袋，水母少女伸出小小的手心将其捧起，“嗷呜”咬了一口，入口的甜味黏在舌头上。

加上五杯软饮，这餐一共花了5020円。

如果是在刚才从三宫东口出站时看到的吉野家，应该可以五个人吃牛肉饭到撑了，真澄心想。

“真澄哥约的录音室是在几点？”

千爱用小勺子舀起冰淇淋，送入口中。

“下午两点。”

“那也快到时间了。”

“嗯，所以等会儿就直接搭电车去录音室。”

“录音室啊，我还是第一次去。”麻美若有所思：“不知道录音师好不好说话，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我想不用这么麻烦。”真澄轻轻地摇头。

“录音师是前辈介绍给我的，听说人很好，前辈也特意嘱托我不必准备乱七八糟的伴手礼。”

“原来如此。”千爱了然点头：“不愧是千岁姐，感觉很可靠啊。”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其他的事——”

真澄不动声色地朝海月瞥过去一眼。

“可以吗？海月。”

“嗯？”

“录音可是很辛苦的，要在封闭的空间和有限的时间中录音，人很容易产生紧张和急躁。”

真澄一脸认真地说道，类似的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海月提起了，但每次海月的反应都无一例外。

“唔……”

就像现在这样。

“都到这个时候，也无所谓可不可以了吧。”黑川澪不以为意地说道。

“澪姐姐第一次去录音的时候会紧张吗？”

“会。”黑川澪坦然，“不过看到队友在录音过程中因为编曲而吵架之后，就统统烟消云散，只剩心烦意乱了。”

“不愧是乐队人啊。”

麻美抱着手臂点头，从前对她很喜欢这个动作有些不解，最近真澄终于得到答案了。

“不用太有负担，海月。”

真澄尽可能放轻放软语调：“我们不是商业音乐组合，没有死线要求，就算这周没能顺利录完，下周照样还可以来。”

提前预约的话。

“嗯。”

海月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虽然是看惯了的淡定表情，可总觉得有装出来的部分在里面，真澄想着。

下楼到水族馆一楼的纪念品商店，这里出售水母图案的明信片，样式很漂亮。

真澄一共买了八张。

除了自己和女生们的，还有因上课欠席的凛音，以及远在宫古岛的我如古千岁。

最后一份，他打算作为伴手礼送给录音师。

“大功告成，拍到了很多不错的照片呢。”

电车软软的座椅上，千爱心满意足地查看今天拍摄到的照片。

“小千爱拍的好棒，啊~这张照片是真澄君拍的吧。”

真澄叹息：“我的风格有这么明显吗？”

“有。”

麻美和千爱异口同声。

麻美：“明明眼睛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女生有魅力的部分。”

千爱：“拍照却总是失焦。”

“真澄君（哥）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啦！”

“我倒是对这张照片的效果很满意就是了。”黑川澪淡淡道。

在电车上摇晃约二十分钟，走出车站徒步约十分钟，五个人站在录音室的门口。

录音室离元町不远，名字叫「キラキラ」。

（注：意为闪闪发光。）

“这个名字……”麻美手撑着下巴，眯起眼说：“感觉好像能碰到熟人呢。”

真澄知道她说的是谁：“应该不会这么巧。”

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总之，先进去吧。”

他推开门，轻声说：

“——打扰了，我是预约下午两点录歌的宫泽。”

一张气质柔和的女性面孔顿时出现在眼前。

“喔喔~下午好，我是负责录音的宫城。”

醒目的粉色挑染短发，耳钉，盖住双手的超长袖子，她该不会是从芳文社的漫画里跑出来的角色吧？

“宫城小姐您好。”

几人欠身，纷纷见礼。

“繁星的各位下午好，啊，时间还早，在开始录音之前先聊聊天吧。”

她这样不加咖啡店后缀的称呼，听起来就好像五个人是一个乐队的一样。

是说匿名歌手账号的名字还没定好来着。

“喝麦茶可以吗？”

“啊，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宫城小姐眯眯眼笑，“小爱美，看茶！”

“好的！”

从录音室里面传来元气十足的应和声。

好耳熟。

“「闪闪发光，令人心动」的可口麦茶，请各位慢用……咦？这不是繁星的各位前辈吗？”

猫耳发髻的短发女生睁大双眼。

“小爱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麻美前辈，今天您也一样「闪闪发光，令人心动」啊。”

户山爱美——流星乐队的吉他手。

是个喜欢扎猫耳（星形）发髻，把「闪闪发光，令人心动」当口头禅的活泼少女。

“户山你在这里打工？”真澄问。

“嗯嗯，「キラキラ」会帮助很多独立音乐人制作专辑，在这里打工，对我的乐队活动也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不过你已经高三了吧，学业没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

户山比了个大拇指，露齿一笑：“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在音乐道路上贯彻到底了。”

喔，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呢，真澄想着。

果然离麦克风越近，离大学越远吗？

“诶？原来你们认识爱美啊。”

宫城小姐响亮地合掌，笑得十分清爽。

“既然如此，我就安心了。”

“听说担当主唱的女孩子是第一次进录音室，有熟人的话，应该能放松许多吧。”

……是这样吗？

真澄悄悄地瞥了眼海月。

见水母少女依旧有些紧绷，宫城小姐又拉着众人聊了会儿天，直到感觉气氛舒缓得差不多了，才正式开始录音。

要进棚的只有黑川澪和海月，乐器优先。

宫城小姐监棚，户山在一旁调试设备。

麻美和千爱两个外行人好奇地打量这间录音室，又感到惊叹。

合成器键盘已经按真澄发过来的歌曲小样，事先调好了音色。

简单调试后，隔着玻璃，比了个OK的手势。

黑川澪开始演奏这首歌的键盘部分。

“……真不愧是澪姐姐，好从容。”

在合成器的黑白琴键上，黑川澪的指尖进入视线。

事到如今，真澄早已不会再有所谓的劣等感，或者说那份劣等感本就源于自己的逃避。

有羽翼的话，就应该飞上天空。

对只能站在地面，以憧憬的眼神仰望天空的人来说，这是很自然的感情吧。

他在支撑澪的音乐，澪也在支持他的梦想。

“一命通关啊，澪小姐。”

走出棚内，黑川澪自信地撩了一下头发，“只是普通而已。”

“还满意我的表现吗？真澄。”她语笑嫣然地看向真澄。

“很棒，澪。”

“接下来是羽川小姐。”

宫城小姐看向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海月。

水母少女脱了鞋，把脚放在沙发上抱膝而坐，背部曲线圆圆的，前面的曲线也是。

“海月？”

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在眼中，真澄轻声呼唤她。

“你还好吗？”

“嗯，没问题。”

她这话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真让人担心。”

千爱微微蹙眉，手指攥住裙摆。

她连鞋也没穿，走进录音室内。

海月拿起头戴式耳机戴上。

亚麻色的长发被耳机压住而形成的轮廓，似乎有种特别的感觉，勾起了真澄的憧憬。

“宫泽先生要不要也一起听听看？”宫城小姐发来邀请。

“可以吗？”

“没问题。”

“给您添麻烦了。”

真澄点点头，也接过监听耳机戴上。

“老实说，我现在很紧张。”他掌心捏着一把黏腻的汗水。

“担心羽川小姐吗？”

“嗯……除了紧张感之外，普通人第一次进录音室，听到自己的歌声，也许会被吓一跳。”

在录音室里唱歌，和在卡拉OK里唱歌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就好像女生只用清水洗脸便出门一样。

通过棚内设备唱出来的歌声毫无任何修饰，没有混响，也没有回声，听起来干巴巴的。

正因如此，哪怕再微小的不足，再轻微的音准变化，都逃不过设备捕捉。

原本对自己歌声颇有自信的真澄，第一次进录音室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也不免被打击到。

可话虽如此，却不能因此逃避。

“总归是要经历的嘛。”

人来人往，宫城小姐表现得很淡然。

“那么就请开始吧。”

两个人在控制台前严阵以待，宫城小姐宛如录音室的国王，发号施令道。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控制台前的两人眉头蹙得越来越紧，黑川澪淡然坐在一边。

录音室里安静的不得了。

个性活泼的千爱和麻美也摄于这种气氛，连气都不敢喘。

户山在旁边小声安慰，要她们放松。

“——羽川小姐，先休息一下吧。”

海月摘下耳机，面无表情地走出录音室，明明没有任何变化，

“不行啊。”

宫城小姐语重心长似地叹息。

一开始试音时还好，虽然也存在例如气息不稳，因为紧张，有时候会捏着嗓子唱之类的小毛病，但都无伤大雅。

真澄他们要登上的不是红白歌会，只是每个网络乡民都能上传视频的视频网站而已，只要修音即可。

最重要的是海月与生俱来的声音上的天赋，即使在录音室里这种毫无渲染的状态中，但她歌喉的质感一点也没有打折扣。

业余的部分可以修音，可以找声乐老师纠正，天赋却是后天所无法复制的。

不过到了正式录歌的部分，声音现场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最直接的，就是海月喉咙僵硬，紧迫得唱不出声音来。

“……海月，唱不出声音来，是有什么原因吗？”

真澄耐心询问。

“在别人面前唱歌……有点……”

“是因为宫城小姐？”

海月安静摇头，“这首歌……到时候会传到网上……会有很多人听……”

“这样。”

真澄想说她有些乐观了，没有名气的歌手账号，初投稿只有103个播放也不意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那回事。”真澄温声道：“休息一下，再试试吧。”

“……嗯。”

察觉到面前水母少女的状态有些勉强，真澄想了想，说：

“如果状态实在不好，那今天就先当作试音，下次再……”

“我能唱！”

从那具小小的身体，突然爆发出，真澄做梦也没想到海月会如此激动。旁边几人都噤若寒蝉。

“喔，哦……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海月也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嘴巴，从声带里挤出虚弱的呢喃：

“是我……该抱歉……”

“嗯？”

“每次……都是这样……那个时候……也是……”

“海月？你还好吗？”

蓦地，水母少女柔软嗫嚅着的唇瓣忽然止住。

她旋即转身背对着录音室里的众人，裹在白丝里的双腿卯足全力往前，拔足狂奔，一口气冲了出去。

推开录音室的门，海月转瞬间就消失无踪。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现实感迟迟没有涌现心头，在场的人不禁傻住。

“咦？主唱，逃走了……？”

宫城小姐怔怔地说出这句话后，录音室的空气时间这才重新流动。

“海月！等一下！”

真澄大喊，身体比大脑先做出行动，慌不择路地追了上去。

汽车鸣笛的声音。

人行路上，响起“啪哒啪哒”的匆忙脚步声。

街上行人投来诧异的视线。

真澄把手伸向没命奔跑的水母少女，但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难以想象，海月用只穿着白丝裤袜的双脚可以跑这么快。

足底轻薄的丝料因为奔跑，好像有点磨破了，崩出几道抽丝。

“海月！”

真澄用手掌紧攥住她柔软的上臂，将少女拽住。

“你先停下来，海月。”

真澄喘着气解释：“我没有说你没用的意思，既然已经决定了由海月担当主唱，那么我一定会陪你一直到最后的。”

“不是的……”海月发出来的声音十分无助：“我不是因为那个……才……”

“那是？”

她垂着头，就像被欺负了一样，迟迟说不出话来。

注意力全放在眼前柔软的水母少女身上，以至于真澄完全忽视了迫近的脚步声。

“海月！”

第三者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泛着庆幸，焦躁，担心……种种情绪浓缩得十分复杂。

一名短发女生挤进了他们之间，真澄的手为之一松。

“海月，找了你这么久，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没事吧？”

“你是……”

真澄错愕，注视着面前的短发女生：身材纤细，面孔姣好而冷漠，瞳孔隐隐映照出朱红色。

是那天早上在便利店遇到的女生？

“是你？”

短发女生同样认出了真澄，脸色稍霁，可下一刻却又绷紧了脸，看起来非常生气，狠狠地瞪着他。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真澄感觉莫名其妙，她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池袋街头，那种上前搭讪女生，死缠着不放的轻浮男了吧。

“你别误会，我是她的朋友。”真澄解释。

“朋友？可是刚才你一直追着海月跑，看起来好像是在欺负海月，而且海月也一直躲着你。”

她一口一个“海月”，终于让真澄回神，这人莫非是海月的朋友？

“没那回事，是因为她刚才录歌录到一半，突然从录音室里跑掉了，我才追上去。”

真澄的解释换来短发女生犀利的一瞥，她艳丽的唇瓣勾勒出危险的弧度。

“录音室？你这家伙，竟然邀请海月做主唱！”

真澄有些被她压制住地点头，“是这样没错……我说啊，你这人从刚才开始，态度就很……”

没等他说完，微风轻轻摇曳短发女生的刘海。

脸颊蒙上一层阴影，她咬牙切齿道：

“差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