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泽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月光,丝丝缕缕缠绕在云莲亭的飞檐上。帝渊凭栏而立,望着湖面那些流转的风系道则,它们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时而聚成游鱼,时而散作流萤,仿佛有了生命般在水天间嬉戏。
“在想什么?”云澈端着两碗清茗走来,青瓷碗沿凝结的露珠坠入茶汤,漾开圈圈涟漪。她今天换了身月白色的便服,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流云纹,走动时那些纹路竟像活了般流动,“风宗主说,雷霄族的残部在乱雷谷留下了些奇怪的符文,与天衍族的禁术有关。”
帝渊接过茶碗,指尖的温度让碗沿的薄霜化作水珠:“我在想混沌道则。”他望着湖面突然掀起的道则漩涡,那些风系能量在漩涡中心碰撞、湮灭,最终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灰气,“混元道胎能吞噬九道道则,却对这种虚无的力量束手无策。”
云澈的睫毛轻轻颤动:“你是说……心魔道则的源头?”
“不止是心魔。”帝渊的声音低沉下来,识海里的双意识正在高速运转,前世道则之海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观星术交织,在混元道胎里凝成一幅模糊的图景——道则之海的尽头,有片连光都能吞噬的灰色领域,“古籍说‘混沌生两极,两极化四象’,或许我们一直弄错了,混沌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湖面的风突然变得凛冽,那些嬉戏的风系道则如受惊的鸟雀般四散逃窜。云澈的冰玉簪发出急促的嗡鸣,她指着湖心的漩涡:“你看!”
只见那缕灰气突然暴涨,在水面凝成只巨大的灰色手掌,掌心的纹路竟与帝渊心口的混元道胎隐隐呼应。手掌掠过之处,云莲亭的栏杆瞬间化作飞灰,风清玄布下的风系结界如纸糊般碎裂。
“是‘虚无道则’!”帝渊将云澈护在身后,混元道胎的金光骤然爆发,九道道则在他身前凝成旋转的光轮,“比心魔道则更本源,能吞噬一切有型之物!”
灰色手掌拍向光轮的刹那,整个流云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后爆发出的能量冲击波将湖面的云莲掀向半空,那些柔软的云团在虚无道则的侵蚀下纷纷消散,露出底下黝黑的湖底。
“快退!”风清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风系道则化作道青色长虹,试图缠住灰色手掌,“这是上古禁术‘混沌噬天’,记载中只有道则之海的本源才能克制!”
帝渊却没有退。识海里,前世道则之主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道则之海的决战中,焚阳族族长也曾用过类似的禁术,当时他是用混沌本源强行破局。“云澈,借你的冰系道则一用!”
云澈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他后背,冰灵血脉的至纯寒意顺着经脉涌入,与混元道胎的金光交织成冰蓝色的漩涡。这一次,两种道则没有形成阴阳鱼,而是化作枚尖锐的冰锥,锥尖凝结着混沌色的光点——那是双生道则融合产生的新力量。
“破!”
冰锥射向灰色手掌的刹那,天地间响起声清脆的碎裂声。虚无道则构成的手掌竟如玻璃般裂开,那些灰色碎片在空中挣扎着想要重组,却被冰锥上的混沌光点一一吞噬。帝渊能感觉到,混元道胎在吸收虚无道则时,心口的胎记突然多出道灰色的纹路,与其他九道道则和谐共存。
“这是……”云澈惊讶地捂住嘴,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被吞噬的虚无道则在帝渊体内并没有消失,而是与其他道则交融,形成种全新的、既不属于混元也不属于虚无的力量,“混沌与虚无……竟然能共存?”
风清玄赶到时,正好看到灰色手掌彻底消散的一幕。他望着帝渊心口那道新增的灰纹,手中的拂尘突然无风自动:“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古籍诚不欺我!混元境果然能容纳混沌与虚无!”
帝渊的脸色有些苍白,强行融合陌生道则对他的消耗极大。他望着湖心渐渐平复的水面,那里的风系道则正在重新汇聚,只是经过刚才的冲击,它们的光泽里多了丝混沌色的杂质:“这不是雷霄族能掌握的术法。”
“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风清玄的目光凝重起来,拂尘指向乱雷谷的方向,“昨晚派去探查的弟子至今未归,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云澈的冰玉簪再次轻颤:“是焚阳族的余孽?还是……天衍族的叛徒?”
“都不是。”帝渊的声音冷了下来,识海里的双意识同时锁定了一个方向——九重天第九层,那里代表着神秘的轮回族,“是更古老的存在。”他想起轮回渊石碑上的字迹,那些模糊的符号此刻在识海里变得清晰,与刚才灰色手掌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人回到流云宗的议事厅时,阳光已透过云窗洒满大堂。厅中央的水镜里,正倒映着乱雷谷的景象:焦黑的土地上,无数灰色符文组成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央的祭台上,躺着三具流云宗弟子的尸体,他们的眉心都有个细小的黑洞,体内的道则已被吸食殆尽。
“是‘噬魂阵’。”风清玄的手指在水镜上轻轻一点,那些灰色符文立刻变得清晰,“上古时期,轮回族用这种阵法镇压过心魔道则,后来因为太过阴邪而被禁用。”他的目光落在祭台边缘的一个令牌上,那里刻着半轮残月,“这是轮回族暗部的标记。”
帝渊的心猛地一沉。识海里闪过道则之海的画面:轮回之主挡在他身前时,袍角露出的令牌上,正是同样的残月标记。“轮回族内部……也分裂了?”
“恐怕不止分裂那么简单。”风清玄叹了口气,水镜里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九重天第九层的景象——那里的空间道则正在剧烈扭曲,无数灰色的光点从裂缝中涌出,像群贪婪的蝗虫,“轮回渊的封印松动了,镇压在底下的混沌道则正在泄漏。”
云澈的指尖凝结出层薄冰:“所以雷霄族的残部只是棋子,真正的目的是释放混沌道则?”
“混沌道则能吞噬一切已知道则,包括心魔。”帝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终于明白天枢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有人想借混沌道则重塑三千界,代价是让现有道则体系彻底崩塌。”
议事厅外突然传来弟子的惊呼。三人冲出厅外,只见流云泽的上空,无数灰色光点正从九重天第九层的方向飘来,它们像萤火虫般在空中盘旋,所过之处,风系道则纷纷湮灭,连阳光都变得黯淡。
“来了。”帝渊握紧云澈的手,混元道胎的金光在他周身流转,那道新增的灰纹变得异常活跃,“看来我们必须去趟轮回渊了。”
风清玄的拂尘在身前划出道青色光幕,将飘来的灰色光点挡在外面:“流云宗虽势单力薄,愿助阁下一臂之力。”他身后的流云宗弟子纷纷祭出法器,风系道则在广场上空凝成巨大的风墙,“至少能为你们争取些时间。”
帝渊望着那些义无反顾的身影,心口的混元道胎突然一阵温热。前世道则之主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画面——为了守护无关之人,明知实力悬殊却依旧挺身而出。“多谢。”他郑重地拱手行礼,“若能从轮回渊归来,定护流云泽周全。”
云澈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张符箓,分别递给帝渊和风清玄:“这是‘冰魄传讯符’,若遇危险,捏碎即可传讯。”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在帝渊身上,“轮回渊的混沌道则对冰系有克制,我留在这里帮风宗主布防更合适。”
帝渊的心猛地一紧。识海里,前世道则之主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优选择,今生少年的情感却在抗拒分离。两种意识碰撞的刹那,他突然明白混元境的真谛——不是消除矛盾,而是接纳矛盾并从中汲取力量。“好。”他将冰魄符贴身收好,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等我回来。”
青鬃马早已在流云泽外等候,它的鬃毛被灰色光点沾染了几缕,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帝渊翻身上马时,马儿突然人立而起,用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像是在叮嘱他务必平安归来。
“去吧。”风清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风系道则在帝渊周身凝成层青色护罩,“轮回渊的入口在九重天第九层的‘陨星崖’,那里的空间道则极不稳定,万事小心。”
马蹄踏碎晨光,朝着九重天第九层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象越来越荒凉,原本生机勃勃的山林被灰色光点侵蚀得寸草不生,那些曾经流淌的道则如今只剩死寂的黑色土壤,像块被打翻的墨锭。
行至陨星崖时,天空已变得灰蒙蒙的。崖边的巨石上,刻着与乱雷谷相同的灰色符文,它们在混沌道则的滋养下缓缓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崖底传来阵阵沉闷的咆哮,那是空间道则撕裂产生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帝渊翻身下马,将青鬃马拴在远离符文的古松上。马儿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背,眼里竟泛起水光。“在这里等我。”他最后拍了拍马颈,转身走向崖边的空间裂缝——那裂缝泛着混沌色的光芒,正是轮回渊的入口。
踏入裂缝的刹那,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帝渊运转混元道胎,九道道则在周身形成金色的茧,将混沌道则的侵蚀挡在外面。坠落中,他看到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掠过——有轮回族先祖镇压混沌道则的壮举,有六道轮回盘碎裂的瞬间,还有轮回之主最后那声带着解脱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摔在片黑色的土地上。这里的天空是混沌色的,大地是黑色的,空气中弥漫着既不属于生也不属于死的诡异气息。远处的山峦如沉睡的巨兽,山体上布满了与他心口灰纹相同的符号。
“轮回渊……”帝渊站起身,发现自己正站在片巨大的平原上,平原中央的祭坛上,半截六道轮回盘正插在地里,盘上的符文忽明忽暗,显然已濒临破碎,“混沌道则就是从这里泄漏的。”
祭坛周围,无数灰色的影子在游荡,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人形,时而散作雾气,正是被混沌道则侵蚀的轮回族修士。这些影子似乎没有智慧,只是本能地追逐着道则波动,当发现帝渊时,它们齐齐转过头,空洞的眼眶里亮起红光。
“来得正好。”帝渊握紧拳头,混元道胎的金光与灰纹同时亮起,“就让我看看,混沌道则到底有什么能耐。”
那些灰色影子嘶吼着扑来,它们的利爪划过空气时,留下道道黑色的痕迹——那是被混沌道则侵蚀产生的空间裂缝。帝渊没有硬接,而是脚下踩着踏星步,在影子间灵活穿梭,同时运转混元道胎,开始吸收那些散逸的混沌道则。
他能感觉到,混沌道则在进入体内后,并没有像其他道则那样被同化,而是与心口的灰纹产生共鸣,在丹田内形成个小小的灰色漩涡。这个漩涡旋转的方向与混元道胎相反,却奇异地保持着平衡,像枚倒置的阴阳鱼。
“原来如此……”帝渊的双意识同时明悟,前世道则之主的记忆告诉他,混沌与混元本就是一体两面,如同黑暗与光明,缺一不可,“天枢和那些轮回族叛徒都错了,混沌道则不是用来毁灭,而是用来平衡。”
当最后一个灰色影子被吸收时,帝渊心口的灰纹突然与其他九道道则连成一片,形成个完整的十道轮回图案。混元道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整个平原照得如同白昼。祭坛上的半截六道轮回盘突然颤动起来,盘上的符文开始与他体内的道则产生共鸣。
“是时候结束了。”帝渊走向祭坛,每一步都在黑色的土地上留下金色的脚印,那些脚印周围,竟冒出了点点新绿——那是被混沌道则滋养后,重新焕发生机的草木。
他伸出手掌,按在六道轮回盘上。混元道胎的十道道则顺着手臂涌入,与盘上的符文交织成巨大的光网,将整个轮回渊笼罩其中。那些泄漏的混沌道则在光网的牵引下,重新流回地底,黑色的土地渐渐恢复成正常的褐色,天空也露出了久违的蓝色。
当最后一缕混沌道则被封印时,六道轮回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化作道流光融入帝渊体内。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混元道胎又晋升了个层次,不仅能容纳混沌与虚无,还能自由操控它们,就像操控其他道则一样。
“结束了……”帝渊望着恢复生机的轮回渊,心中突然涌起股强烈的思念。他取出云澈给的冰魄符,轻轻捏碎,“我回来了。”
符纸化作冰蓝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帝渊知道,此刻的流云泽,一定也迎来了属于它的曙光。而他与云澈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
当他走出空间裂缝,回到陨星崖时,青鬃马兴奋地嘶鸣着奔来。帝渊翻身上马,朝着流云泽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色已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那些被混沌道则侵蚀的土地上,新的草木正在茁壮成长,风系道则重新变得清澈,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混沌道则虽然被封印,但引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还未现身,天衍族和焚阳族的余孽也还在九重天的角落蠢蠢欲动。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了能容纳一切的混元道胎,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夕阳西下时,流云泽的轮廓已出现在远方。帝渊能看到,云莲亭的方向,道冰蓝色的身影正凭栏眺望,像一朵在晚霞中静静绽放的雪莲。他催马加速,青鬃马的蹄声在暮色中回荡,像首归家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