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墨菲”这个名字的林跃表情有些古怪。

不是其他的原因——

时间节点似乎有些对不上。

如果黑墙的意志体现为墨菲的意识且在露西没有撒谎的前提下不太像是能成立的样子：初网崩溃，荒坂敬在墨菲小队的监视下切腹自尽，黑墙的建立…

这些时间节点相互凑得太近了一些，以至于墨菲是黑墙这个话林跃第一时间是不想相信的。

诚如奥特这样通过灵魂杀手成为数字灵魂以后还是吞并了大量数据才成为了赛博网络中最大的实体，黑墙体量比这个要大，也绝非是一个人类意识就能支撑起来的。

就算墨菲因为爱情选择进入赛博网络空间追逐巴特莫斯遗留在网络内的意识，也不该拿着黑墙协议的秘钥告诉露西自己就是黑墙的智能吧…

古怪…

这座在初网崩溃后超越人类当时软件编写能力的伪智能程序浑身上下充满了谜团，并且在林跃看来这东西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稳定。

难道——

“凛先生，我没有在这上面撒谎，请相信我。”

少女的面庞充满了倔强，因为她完全无法从面前没有情绪的男人脸上看出来任何一点相关的情绪，她很着急。

自己现在一切的稳定生活都是拜这男人所赐，她不想在这个节点上犯傻。

这事太匪夷所思了，露西觉得面前的男人应该不会信。

略作思考，林跃想通了什么一般开口道：“露西，你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月球真的能让你脱离这东西的监控吗？”

“现在不算晚，我们还有时间能够查下去。”

露西的猜测错了。

在赛博网络中见识了各种各样怪异现象的林跃并没有把露西的话当做一派胡言，但也没完全相信，至于搜索外部记忆存储…林跃并不打算这么做了。

“月球，轨道…只要存在网络你是怎么都躲不开的。”

不用林跃说，少女也不打算逃避下去了。

事已至此，林跃也打算把话说清楚了。

毕竟进入赛博网络空间，露西是负责搜索探查的那个，他要提防新美国、公司或者其他高级黑客的下手——把后背交给年轻的露西，林跃还不敢如此托大。

“我知道凛先生，谢谢你对大卫做的一切，也谢谢你…让我获得了生存下去的机会。”

“抱歉，是我把问题想得太过复杂了一些。”

林跃叹了口气。

“好了露西，从你刚开始接到我就在担心的事情我可以跟你明确说了——”

“这次去赛博网络空间敌人可能是国家zhengfu、荒坂这样的大型企业，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很少，时间也很紧迫，所以才要借用你的黑墙秘钥。”

“我和黑墙存在过数据链接，难免被人记录。”

“所以需要你动用黑墙秘钥来定位信息…”

露西的脸色变得严肃且带有一丝畏惧。

“嗯…”

“我会按照你的安排来做事的。”

“请问您现在就要入网吗？V总监在催我了。”

林跃点头。

“会死人的露西。”

听着这个神秘大人物的补充，露西的脚步有点发软。

就在她有些后悔没有把短信编辑好发给大卫的时候，林跃上前一步，目光里满是恳切，“丽贝卡不能出事，这是我答应过我自己的话——所以请尽心尽力一些，别让丽贝卡面对这个好吗？”

丽…丽贝卡？

就在露西错愕不已，没有将丽贝卡生死和凛即将要进入网络的事情联系起来的时候。

男人已经先一步走出了被他撤销控制的电梯。

“不要想着给大卫说一些什么离别的话了。”

“只要我在，赛博网络空间里你是不会出事的…至于说是想绑死你为了我的安全找黑墙外面的东西大可以放心吧，我不需要。”

好几秒才回过神的露西忙不迭跟了上去。

还是第一次来V工作地方的林跃觉得这恐怕是严重超过了公司职位级别的规格。

不知道是不是赖宣授意，特别行动部门已经完全清空了，并且在这一层还有着公司加密级别的数据堡垒供黑客入网使用；看来V作为一个总监还是在亲力亲为，眼前的设备配上V的能力恐怕——

“来了？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V从前面一大堆闪烁着红色流光的设备后走出来，工作中的她穿着荒坂的黑客服，对于黑色和红色过分喜爱的荒坂在美学设计方面很有造诣…

就比如V现在精致的像是艺术品一般。

人的身体比例真能这么完美么？

“这么快？”

林跃以为V是挖到了一些小线索之类的。

“我找到了一份航空飞行器的维修记录，虽然对方掩饰了飞行器名称，但我从引擎序列号查到了这是新美国历任总统的座驾…”

“空天一号。”

林跃有些诧异V找信息的能力有些过于强悍了，另外一方面在等待V的下文。

“按照新美国航空局的执行标准，飞机极有可能在今天起飞，而且很恰好…我查到了进入太空的备案，你知道的，就算是新美国总统也得跟欧空局说明进入大气层外的原因。”

V的语气有些沉重。

林跃立马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V回道：“十个小时。”

林跃心一紧，“时间看样子很近了啊。”

V这时让露西在旁边先准备设备，示意林跃先别着急，这才缓缓说道：“明面上能说的铃木都替我转达了。”

“你知道的，我只信你，所以有些话没有说全。”

林跃哑然失笑。

没想到V的戒备心强到了这种推测。

“如果像是说的那样，新美国总统要在夜之城被打落下来，那么我们的时间已经严重不足了；如果那个迈尔斯直接死在了爆炸中，新美国和自由州的战争就会打响，你知道的，新美国一直在找理由开战。”

“荒坂赖宣现在在啃欧洲那几块硬骨头，亚洲的特工结社已经拔除了很多家了…”

林跃深呼吸了一口气，“意思是赖宣要证据？”

V严肃道：“凛，自由州和荒坂走得都很近，只有证据支撑才能让自由州提前做好准备，避免新美国用这个由头悍然发动攻击——”

林跃这下表示自己理解了。

“不过赖宣说了，哪怕没证据你要干预此事件为丽贝卡搏一搏生存机会的话，荒坂随时配合，承诺有效。”

赖宣的态度一向是如此的。

不管是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赖宣一定会让荒坂配合的。

只是林跃不想这么做，自己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拯救这姑娘，而不是赌上所有人的一切…

“让赖宣先把心放肚子里。”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么早开战，对荒坂而言利大于弊。”

林跃心中有个底线，如果有人铁了心要迈尔斯死，他就出面了，如果迈尔斯还能跟原来的命运一样活下来，让丽贝卡博取新美国的信任并受到治疗也没什么不好。

哪怕丽贝卡会变成一个普通人，林跃也愿意赌上这么一把，即使这不是丽贝卡的愿望，但人为了感情总是会做一些自私的决定——

而动机往往只是为了让对方在人生这条路途上多陪自己一些时间，或者由对方在自己幻想的幸福中活下去。

只要还活着，就一切都好；这就是羁绊和感情最朴素的体现。

“你一直知道的，赖宣是怎么看待你这家伙的…你现在让他把炮口对准公司广场的军用科技他都不会皱下眉头。”

这种笃信让林跃自己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所以——”

V把目光抛向了林跃身后正在忙活中的露西，“真考虑带她进去？你要知道在你面前的黑客可是在可敬物流中跟AI赌赢了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V眼中的自信和执拗很是可爱。

林跃眯眼笑了笑，“让善于躲藏的你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新美国zhengfu？V，你是荒坂的高层，特别行动总监——”

“新美国大区荒坂的情报最高长官，你知道你陷入了麻烦对敌人而言是什么丰硕的成果吗？”

林跃叹了口气，凑近V的耳畔说道：“不管怎么样，之前我在网络内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你也知道公司是怎么在查我。”

“露西目标小，这样的黑客夜之城一抓一大把…聪明，但不够出色。”

“正合适帮我探查，而且…我现在没什么思路。”

说话间V的手轻轻放在了林跃的腰间。

前面埋头整理黑客物理降温设备的露西慌忙再次低头，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V…”

林跃语气里有些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跃感觉瓦莱莉笑得有些狡黠的意味。

“好，我的人全部在线，整个数据堡垒会被清空，有情况你知道怎么找到我的。”

“赖宣在等你，别太久好吗？”

林跃点了点头，从V手上接过来黑客服，虽然自己面对的东西可能这点黑客服挡不住什么，但总只是一份安全的寄托

“好的，瓦莱莉。”

名字出来的时候V重重看了一眼林跃的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林跃身侧擦肩而过。

“织田月，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V着重跟露西说了说，让她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受训时候的理智，一旦出现问题等待林跃的决策。

“如果你想着靠自己，荒坂会为你准备最好的抚恤金，这钱我会一分不少交给大卫。”

露西脸色沉静，“好的，总监大人…”

V像是记起来了什么一样，“以后叫我V总监就可以，相信他好吗？”

看着面前女强人一般的上司手轻轻放在肩膀上还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露西立马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忐忑，但比刚才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好多了。

所有人都在告诉自己凛是值得信赖的，大卫，葛洛丽亚，甚至是手段如此高明，仿佛被智慧和美丽女神青睐的上司V也是如此…

而且荒坂的总裁貌似都是和凛合作的关系。

露西猜自己大概率是畏惧才对。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手里比较粗重的网线被换好黑客服的那家伙提起来将它插进了大型备用服务器中。

“换衣服吧，我去外面抽根烟，顺便记得给葛洛丽亚太太报个平安，她都是拿你和大卫当自己的孩子。”

林跃并不排斥人在面对一些大危险的时候优先想到的是家人。

这是人性的基本。

露西听着貌似只有父辈这个层级才会跟自己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慌忙换上了黑客服，其实凛在这儿她也是无所谓的。

夜之城这样人吃人的地方，身体的隐私权几乎没有，也没人在意自己身上的二两肉被人看到。

不过这种尊重还是让露西松了口气。

她忙不迭给大卫发消息，却发现这家伙给自己电话没有打通的时候用全息视频留了个言，内容大概是他昨天睡得很晚，现在马上又要去荒坂反情报部门的全息模拟室内进行苦逼的训练。

“露西，晚餐妈妈说会做的晚一些，等我啊，别把我喜欢的东西吃光了。”

“你老是欺负我。”

露西想打一长串字的冲动立马没有了，只是抱着手机会心一笑，回了一句：“我会一点都不剩。”

“准备好了？”

约莫就是五分钟的时间，凛身上带着一丝轻微的烟味和淡淡女人的香水味道，露西猜自己的上司恐怕也很担心面前这个家伙才对。

露西点了点头。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正在往黑客椅子上躺去的凛说道：“凛先生，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做事的。”

林跃愣了一下，淡淡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只是凛先生…丽贝卡我们到底要怎么营救她呢？其实我也想出一份力。”

林跃觉得面前的姑娘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阴郁的女孩，相反像是被大卫感染了一般还是富有责任心了起来。

“进入网络再说吧，我们还要提前进入去找一找线索。”

露西点了点头，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伸手扯开了脑后的头皮位置，露出足足有成年人手臂一般大小的空洞，那是网络接入仓插入网线的地方。

看样子露西的脑机和网络接入仓也接受了荒坂的优化，像是仿照乌鸦微控系列接入仓的新产品。

不得不说乌鸦微控在网络接入仓领域还是非常有水平的。

即使这家公司已经在世界公司的斗争史上消失了，但丝毫不妨碍它的产品成为其他公司产品设计的基础参考。

【正在登入…】

随着二人躺下，周遭的一切环境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物质像是在解构一样散发出荧光粒子，身体也在快速变轻，意识迅速沉入了黑暗。

夜之城的公共网区到底是怎样的？

此刻，露西在数据堡垒内隔着半透明的墙壁看着的“公共区域”，身后突然出现的赛博网络形象让露西感觉有些古怪。

凛先生的网络形象完全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甚至有点像是要入侵数据堡垒时必须解除一切程序套件的“白板”状态，所谓白板指的是赛博网络形象看上去就是清晰的人形，像是穿着紧身黑客服一样。

“凛先生？”

“是我露西…先设置召回节点吧，通路我来建造。”

露西刚想说自己身上有款召唤程序很不错，能够让黑客在网行的过程中即使被敌方的数据所困住但依旧还是能感知到数据的链接从而被扯回去。

这可是露西花了大价格在夜之城街头上淘到的，花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呢。

林跃设置节点的动作露西没怎么看清。

总之感觉就像是写了个简单的感应代码一般…

露西黑客技术不是特别强，但也是能看懂好坏的，凛到底是什么等级的黑客技术才能说出他完全可以庇护自己的话呢？

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本着V的那份认可，她当下也只能把心先暂时放回肚子里。

“记住密钥，只要我让你走，就不要有任何犹豫。”

露西重重点了点头。

两个赛博网络形象一高一矮开始迈动脚步，俯视看去，像是两个渺小的沙砾漫步在倒扣的光罩内行走。

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一般。

只是一两秒，两个黑客从搭建好的通路迅速闪烁到了墙壁面前，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手轻轻放在了壁障上。

刷…

细微的响声过后吗，二人身后哪还有数据堡垒存在的痕迹。

而面前，是…

另外一个夜之城。

如烟所见，这里只有“繁华”“冗杂”的数据流，充斥着公共监控、垃圾邮件广告、民用设备低级劣质网络信号…

花花绿绿的模样混作一团，像是…沼泽一般。

露西的周身围绕着细线一般具象化的程序套件，或许是银白色细线过于密集，产生了类光晕的迹象…

她很紧张。

现在严格意义上二人就是这么大胆站在可能受到任何监视的数据平台上，随时可能遭受恶意软件的攻击。

哗啦啦…

露西抬头向上看去。

漫天宛如雪花一般的碎片像是日本街的“电子樱花”缓缓飘落，那里面都是可能充满恶意链接和陷阱的电子邮件。

如果不小心，当你随手摸到一份垃圾邮件并把它打开的时候，你的网络形象就会被钓鱼软件远程获取，用户自身的权限降低，仿佛被黑洞突然吸走了一般。

“凛先生，您刚刚说…”

就在露西想要回头先跟凛聊聊丽贝卡的事情然后找点思路再做打算，结果没想到身旁身上没有任何程序套件保护的家伙竟然伸手接住了一份掉落的钓鱼邮件。

露西立马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跃低头看着上面爬满代码的怪异数据团，夜之城的公共网区已经烂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底层人的网络全被这些无用的信息所侵占，到处都是可能导致家破人亡的陷阱，而公司和zhengfu则是用一个个数据堡垒将夜之城网区瓜分，留下了一大堆垃圾。

公司维护和控制下的网络才足够稳定，所以夜之城居民为了获取信息上网、聊天等都需要被各大公司收取一定的费用。

网络霸权并未消失，巴特莫斯向往的自由网络只有眼前这滩深不见底，只有NCPD网管会披着厚厚的保护ICE下潜的“垃圾场”…

跟夜之城外面的垃圾填埋场仿佛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般。

“小心。”

露西立马看到这个邮件是精心伪装的身份调取类型的钓鱼软件，目的是盗窃用户信息，从而盗刷钱包一类的东西。

当然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这个节骨眼暴露身份是不是太不小心了一些。

看着手里活物一般的数据块。

林跃眼神里有一丝不同于露西的欣赏，“还是这里的网络最好看，怪不得那家伙恋恋不舍。”

“抱歉…您说什么？”

“那邮件您不能碰！”

林跃从五颜六色宏大到比现实夜之城大了多少倍的“美景”回过神来，这比墙外那种令人孤独到极致，周围萦绕着红雾的无尽漆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这两年林跃这种级别的数据吞吐量只能自行前往墙外训练，他的对手除了比人类狡诈诡谲千万倍的流窜AI以外没有任何人。

AI不会放过任何数据，墙外毫无秩序，甚至连可以依托的程序架构都没有…

空洞和面前变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跃手中的邮件展开，像是异形的外星生物迅速变为一滩可以蠕动的液体…

在露西想要帮忙的时候，林跃伸手挡住了她。

“像这样的信息点太多太过复杂，溯源起来也有些困难…”

在少女惊惧的目光中，那封邮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一根若有若无的数据锁链被林跃死死攥在了手里。

那个家伙知道了林跃的用户信息名称，林跃不会放过在幕后制作钓鱼软件的勒索者。

说起来那家伙也是倒霉，完全没想到自己以为的那种精密手段被敌人迅速锁定了…

此刻那家伙正在街角的电脑上手插着人机交互线路看着电脑上一份标有荒坂标识的信息认证名牌…

他早都笑开了花。

“傻逼公司狗！早晚刷完你的钱。”

就在这时，快餐店肥胖的员工端着脏兮兮的可乐杯放在那家伙面前。

“对亿万富翁尊重点好吗？”

肥胖员工冷笑了一声。

就在说话间，勒索者的表情僵硬住了，对面还想讥讽几句的胖子员工皱了皱鼻子，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烧焦了一般。

“都他妈说了不要用橡胶代替明胶，听不懂吗？火开这么大干鸡毛？”

突然有个女人大喊了一声。

勒索者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好热。”

紧接着在胖子一个趔趄倒地后，他看到了勒索者整个人和笔记本电脑迅起火，整个餐厅顿时尖叫连连…

林跃低头俯视着手上若有若无的透明丝线，直至他消失。

自己感慨美景的时候下意识摸了这封邮件，但也引起了他的思考…面对如此复杂的信息集合体到底怎么摸出蛛丝马迹呢？

毕竟他的根底还在荒坂的数据堡垒中，贸然让奥特出现搜索数据影响太大了。

“抱歉露西，我只是感叹自己太久没有看过正常的网区了。”

“接下来我们恐怕要在这片沼泽中翻找那些尘埃了。”

露西和林跃向前移动，站在了这方半透明霓虹光带构成一般的沼泽上方，对于身上程序纯洁的黑客而言这些都是信息层面上的污浊与泥水。

“你也听到V说的了。”

“新美国的总统可能要被黑墙协议的使用者在夜之城打下来。”

露西表情凝重。

所以自己是得搜寻黑墙的使用者么？

“黑墙的数据有高度的AI特性，所以我们得在这些‘尘埃’（杂乱信息）中找寻百灵鸟的特质信息。”

“找到后借助黑墙锁定她的位置，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露西。”

露西看着眼前庞杂的信息流，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

“不要担心露西，只要百灵鸟在这里存在过，十分钟就够了。”

直到这儿，露西才有些忍不住了。

就目前来看，凛先生没有表现出任何高级黑客所有的谨慎，同时对数据寻找的时间过于乐观了一些。

“恕我直言先生，十分钟我们可能只是阅读了一两个数据集合体。”

“我说这些不是违反您的意思，而是您得保护好自己，你现在所在的位置用户信号非常活跃…”

林跃似乎不想说话。

他只是直勾勾看着数据沼泽…

现实中。

凛躺在黑客椅子上微微张开着眼睛，神经和网络的高度耦合下，林跃的眼前没有任何驳杂的东西，反而是最纯粹的信息洪流。

21点的智力让他在网络中的结构性思维完全不同于其他普通人类黑客，反倒有点像是程序的思考方式。

超越世界常理的智力让林跃所见即是一本书，只需要快速翻页，林跃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瞬间闪过的书页上每一个字眼。

那是露西看不到的维度。

在进行思考的时候，林跃用的是AI的方式，也就是抓取数据，数据可以被抓取但不能由抓取者进入靠近数据源头进行分析。

这类似于底层网络的规则：就好比走路一定是要用到摩擦力的。

无数垃圾数据的无效组合中，在通讯协议、认证协议等冗余缝隙中，某些被人为或程序刻意抹擦除…但又在网络矢量的深层逻辑上留下痕迹的那些数据波纹、数据孢子都像是抽丝剥茧一般被拿了出来。

有人的痕迹被捕捉到了。

即使整个痕迹就像是蚊子落在了大海海面上一样微不足道。

此时。

经历了几分钟等待的露西无奈地进入了数据沼泽。

那些信息污泥中她小心用程序套件保护好自己以防有切割意识的恶意程序到来，同时她也在谨慎地寻找——

现在她给自己的任务是寻找那些最底层、最不起眼的“数据尘埃”；包括但不限于：民用摄像头片段，公共交通记录，公共网络接入日志，访问日志等等。

她祈祷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希望，也许下一秒就能看到任何与百灵鸟特质相关的异常。

凛给自己的那段代码充满了恶意。

即使这是从百灵鸟数据孢子中拿出来的无用代码，只是用作指南针一般，但此刻漂浮在露西身侧的红黑色光点还是让她极其不舒服。

那些流氓到极致想要侵入露西ICE的垃圾信息都会选择避开它，仿佛是祸患一般。

露西压根没相信十分钟能够做到什么。

所以当她看向时间指示的时候下意识嗯了一声，因为她没听到凛的声音。

“露西，夜之城东南象限，节点集群‘公共通讯访问网络组’，看看哪儿对的数据碎片。”

“我已经标记为回声了，用我给你的找寻方式它自动会回应你，把它提取出来——”

“不要顾虑自己是否会遭到攻击，我会帮你照看着。”

这个时候，露西意识里V反复强调的那句话响了起来，“听他的安排。”

露西咬咬牙，没有任何质疑。

周身银色丝线像是活过来一般迅速膨胀成屏障一般顶开那些垃圾数据，与此同时她的眼球数据滚动，编织出复杂的指令，用于探测回声软件的回应信息。

为什么这软件叫做回声？

实际上这一种比喻方式，就好比露西在大声呼喊，哪个方向传来了露西呼喊的内容，那数据就在哪个位置。

那些丝线像是灵活的触须，此刻全部绷直，在露西前面组成了尖锐的圆锥形。

紧接着凛先生宛如手术刀般精准的指令在露西脑海中再次响起。

“过滤掉所有数据噪点，给你探查的时间非常冗余。”

他的声音越平静，露西的底气仿佛越足，她现在不得不思考凛先生到底是什么能力了…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如同战斗机器一般的家伙，同时他还是个思路无比敏锐能在这么庞大的数据集合体中精确捕捉程序的超级黑客？

这…不太可能吧？

想归想，露西下手的动作可是一点都不迟疑，她用精准的指令方式找到了那片被无数无效数据覆盖着的区域。

此刻的露西宛如考古学家一般，用最精细的工具剥离覆盖物。

随着露西屏息凝视，在满头细密汗珠的滚动下，她这才把那微弱到几乎要被数据碰撞湮灭掉的指令提取了出来。

它很特别。

几乎第一时间，自己身旁那段凛给的指令数据就有了强烈的反应…

都是黑墙的延伸协议。

黑墙的数据包含着对墙内数据的极端控制指令，同时带着超然一切驳杂数据的优雅状态，最重要的是它残留着一种露西小时候才见过的那种来自深渊边缘的死亡寒意。

呼…

死去的记忆苏醒的时候。

露西确信这是接触过黑墙的气息！

她心中对数据沼泽旁边那道几乎看不到的身影充满了敬畏。

“凛先生…”

“找到了。”

“这的确和黑墙的特殊值很相像，但是很杂乱…似乎是掺杂了其他数据一样，看起来好像是在连接？”

看着提取数据中带着的一丝丝蓝色光晕，露西很是疑惑。

因为她虽然是个小黑客，但是知道AI的数据特质是什么，眼下这些蓝色的数据残留给了她一种和黑墙相似但又非常割裂的感觉。

露西的声音里有些震惊，同时微微颤抖。

“凛先生，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凛的声音立即传来打断了露西的话，“这不重要露西，感谢你听了我和V的建议本分执行了我的指令。”

“现在尝试用黑墙密钥获取黑墙协议，将数据丢进去进行锁定，分析过程必须由黑墙进行，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一旦碰了这数据百灵鸟可以立马察觉到。”

百灵鸟…

露西只知道这个代号是新美国的超级黑客，是从V口中了解过的，但是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竟然敢借用黑墙…

是和凛先生一样神秘难测么？

“不过露西，你毕竟是第一时间接触到数据的人，可以稍微感知你认为不属于百灵鸟的那部分，当然不要试图解析。”

“不要当成死板的命令去执行…你的意识就是网络的一部分，去感知。”

感知？

露西有种被老师教导不会却又不敢提出问题的害怕感觉。

“唔…”

露西只能尝试着触碰数据，这团宛如红蓝相交的数据有着极高的信息密度。

不知道怎么回事，露西只是触碰了一下，随即身体后退，表情在瞬间切换为惊恐和不安。

“呵！”

宛如溺水一般，刚刚那一瞬间，露西已经完成了一次高量的数据读取，甚至动用了脑机超频。

这只是痕迹么？

露西总算知道了，如果那个百灵鸟和所谓蓝色数据的主人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可有可无。

这是真正意义上能够在网络中碾压一切的AI！

“凛先生！我感觉到了！”

“很不错。”

露西尝试着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我读取到了…虚弱？抱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

“总之她像是被胁迫了一般，可是指令都是她自己发出的；而且她在求救？或者是求死？”

说完这些露西自己都觉得有些害臊。

因为她的形容一塌糊涂。

“那是因为百灵鸟被AI控制了意识，蓝色数据也属于AI，它在试图帮百灵鸟让其人格意识压制AI。”

一句话简单说清楚了关系。

露西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笨过。

或许是这种带有教学性质的过程可以完美减少负担心理，露西没有那么恐惧未知事物了。

要是她一个人在赛博网络空间遇到这种AI遗留的孢子，还是在墙内一定会怕死的。

“凛先生，蓝色数据？”

林跃没有说话。

露西还在低头查看数据呢，结果周围的景象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四周一片空旷。

“凛先生？”

露西慌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像是能给自己父亲一般的安全感，甚至像是大卫一样非常在意凛先生的状态。

“这是…”

露西回头的时候，一堵完全看不到高度且上方数据光粒不停跃动的巨墙横在面前，左右延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黑墙。

“露西，用黑墙协议。”

听到林跃的声音以后露西连忙点了点头，即使看不到凛的赛博网络形象，她还是照做了。

她猜凛先生一定是怕敌人发现他的行踪采取了某种掩饰自己形象的伪装程序。

然而此刻在墙壁的那头，赛博网络形象几乎如同墙壁一般高的人低头看着渺小且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人类。

在墙外，凛是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他也能随时越过墙帮到露西。

“这位年轻女孩说的话是真的吗？”

显然在这段时间内林跃已经告诉了奥特所有露西说的事情。

林跃摇头。

“但总算是有点线索了不是吗？如果天天要和超验打交道，我真怕哪天有个脾气古怪的给我一巴掌拍死。”

奥特再次表示质疑。

“她如果骗你呢？”

林跃没有回话。

如果真的用怀疑的视角看待世界，任何事物都充满了怀疑，世界也将陷入虚无主义。

林跃只是觉得凭借现在的基础，露西只能记错某些细节，但绝不会开口欺骗自己，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凛先生，我要用它了。”

林跃点头。

“把它当作正常的数据处理合并软件，不要畏惧，这点你该学学大卫。”

露西赶忙将数据导入黑墙协议，露西还是第一次在这里操作黑墙，换做以前的自己能被吓死…

光是那个复杂的操作界面出现的那一刻…

露西就知道这个程序有多伟大了。

伴随着墙壁将那不起眼的信息没入，林跃在墙后注视着数据的走向，黑墙就像是连接多个空间的隔离带，上面的数据无论以任何方向进去都会指示方向。

百灵鸟靠这东西躲开网监认证，同时也靠它指示方向，只不过百灵鸟要找的数据太复杂了，基本都有屏蔽手段。

所以百灵鸟才让黑墙和墙外的AI掌控了自己。

换言之…

像是黑墙的一部分一样经受着AI和黑墙双重的排斥。

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灵光一现。

不过那个蓝色数据——

林跃也有种隐隐的猜测…

黑墙的处理速度很快，当蓝色数据被指示出现的那一刻，林跃森寒的声音响彻在露西的意识里。

“夜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