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越走越近了…

短短时间内格洛丽亚想了很多。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在夜之城小公司里干着没日没夜工作，也没尝到过梦想滋味的单亲妈妈了——相反她知道很多，也看到了很多，尤其是NCX的那场变故让她看到了公司之间的斗争有多血腥。

夜之城愚弄大众的媒体将一切渲染成了设备维修，帮派犯罪，公司依旧是那个在明面上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很多事情的源头都是公司。

成为了创伤小组医疗专家的格洛丽亚再也清楚不过了——

正因如此，大概很多人想要了凛先生的命。

如果能有任何喘息的余地，格洛丽亚会试图和这个威胁自己的黑客尝试沟通，但这个貌似和自己儿子年龄一般大的女孩言语之间满是戒备和寒意，让她不得不按照她的指示做完了很多事。

或许是因为比较急切，凛在后视镜里的影子走路步伐有些稍快，身后用单分子线随时可以切割自己喉咙的女孩呼吸都开始变得缓慢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或许留给自己的是一条死路呢？

格洛丽亚的内心陷入了无比矛盾的状态，她已经开启了这个城市的新生活，虽然工作依旧劳累，但体面的行头和薪水，大卫崇拜的目光，还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幻景成为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事业。

一切的一切，难道得为了凛先生的安危放弃这一切吗？

扪心自问，格洛丽亚犹豫了。

自己很感激凛对孩子还有自己在最困难时间的帮助，也在无形之中鼓励了自己，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一次在创伤小组顶级医疗专家和管理者鼓足勇气展现自己的机会。

所以自己人生能发生重大改变都是托凛的福，自己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威胁到恩人的家伙耐心等待，如同等“猎物上钩”一般。

舍不得孩子，舍不得梦想是真的。

几乎是顷刻间，葛洛丽亚就做好了决定。

她只知道自己因为恐惧拨打了那通让凛来的电话，不能再继续做这种错事了。

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葛洛丽亚反而冷静了许多。

她的余光看着脖颈下的单分子线似乎有了松动的变化，再看了看后镜里戴着宽松卫衣帽的单薄家伙已经把整个脑袋偏过去死死盯着凛。

葛洛丽亚嗅到了一线生机。

不能再拖了，得跟凛先生发出预警！

身后只盯着目标的家伙显然是个不太成熟的“绑匪”，较为服从的葛洛丽亚让她放松了一丝黑客该有的戒备。

伴随着葛洛丽亚不着痕迹地抬手…

你可以的葛洛丽亚！

豁出去的女人计算能力确实不强，比如她完全没有预估脖子前方松动的单分子线不足以让她缩头躲下去。

“死心吧你！”

完全没注意葛洛丽亚动作的“不速之客”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不要命地反抗。

听到吼声的第一刻，她便看到了葛洛丽亚企图向下钻并推开车门。

“别！”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葛洛丽亚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匪徒在提醒自己小心——

但是开弓已无回头箭！

林跃从电梯出来锁定葛洛丽亚的车后就觉得一阵不对劲，优秀的义眼可以帮助他看到很远的距离，但是车门没法关闭的问题却没见到葛洛丽亚人在车旁，况且车门此刻全部都在紧闭状态，于是脚步稍微加快的他已经做好了使用黑客手段的准备。

诚然，在创伤小组大楼所在的区域内是无法携带武器的，林跃只能依仗这个。

况且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奥特貌似对人类情绪化的行为非常不认可，再加上那个夜氏的家伙选择自戕，所以她立马改换地址离线，开始在赛博网络空间的庞大流量中找寻蛛丝马迹…

所以她也是暂时断联的状态。

这就更加坚定了林跃要在恶土截留荒坂金刚义体的决心，因此才会跟罗格提这件事。

“怎么都挑在这个时候？”

非要形容林跃和奥特状态的话，更像是一种几乎不像是现实世界存在的特殊共生状态，一个几乎全知全能的数字灵魂可以实时链接林跃（人类脑机脆弱无法承担起服务器的装载功能），奥特有权限是否进行数据的链接。

当然，黑墙和猎户座的那部分AI早已被奥特兼并了，也就是说林跃但凡可以找到反制的办法理论是第一个可以从黑墙后遗症中走出来的家伙。

所以林跃对上辈子的很多记忆有了更多的看法。

造物主貌似对人这个物种加上了很多枷锁，基因的衰老，一旦身体觉察到异物的入侵，灵魂被更换，就会陷入不可逆的自衰——而自己的情况则像是保持了自我的意识，并未被AI影响…

也就是说，杀出重围走向月球航天港的那只百灵鸟，还是真正的自己么？

不知道…

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跃的眼底开始泛起一丝红色。

几乎是毫无预兆，车子主驾驶的门打开了，带着绝望和警告的女人呼喊瞬间挤进了林跃的耳朵！

“他（她）是个黑客！”

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

听到葛洛丽亚简短的讯息和她脖子上悬着的那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以后，林跃的眼中立马进行了入侵，葛洛丽亚车子的车机瞬间被黑掉，林跃的视角成功入侵了这台车的内置摄像装置和四周的雷达摄像头。

帽檐下露出的半截脸能看到一颗惊恐的眼球。

对，惊恐。

劫持葛洛丽亚的人为何会如此惊慌失措呢？

而且那家伙看起来很熟悉…

嗡！

来不及思考，这台车发出了一阵咆哮！

林跃锁定了后排座椅上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可是太危险了，林跃只能眼睁睁看着葛洛丽亚缩下来的下巴即将撞到单分子线上！

唯一可能的结果就是葛洛丽亚整个人的脸部被削成一个平面，那无疑是最可怕的后果。

这是救了铃木的人，林跃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自己的反应再快，也不是百分之九十时停的斯安威斯坦，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车子猛然甩头!

身后瞧着葛洛丽亚动作激烈的“劫匪”眼看女人要被自己的手部义体武器伤害，身体失衡的瞬间立马将单分子线往回抽，疯狂乱舞的单分子线由于其主人的快速操作划到了车的主控台上——

葛洛丽亚眼睁睁看着到处冒出电火花，同时脸部一阵冰凉…

劫持者由于为了收回单分子线，手没能抓住驾驶位的靠椅，整个人被猛地甩到了一边，砸在车门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哼…”

听到身后闷哼的声音，葛洛丽亚耳边全是车胎在光滑地下停车场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她慌忙解下安全带，一脚踢开车门，还未做好跳得准备整个人被瞬间扯了出去！

葛洛丽亚的脑袋本就被车甩得晕晕乎乎，突然身体靠到了宛如冰冷钢铁一般的物件上，这才发现凛用自己挽起袖子的黑色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削减惯性。

速度太快了，葛洛丽亚只是感觉眼睛晃了一下身体就再次失去了依靠的感觉——

因为方才接到葛洛丽亚的林跃只是简单扫视了一下女人的身体状态是不是有明显外伤，为了抓住这些公司杂碎的他立马将其推到身后，黑色手臂握拳，瞬间击穿了车玻璃！

与此同时，他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后面被甩了个七荤八素的家伙。

伴随着玻璃碎片和劲风的洗礼，宽大帽檐下的脸林跃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错，正是在那晚NCX袭击中失踪的露西。

此刻的露西像是在恶土的黄沙中泡过一般，脏兮兮的脸极其狼狈，眼神中露出胆怯和凶狠。

然而认清人后林跃只是短暂地停手，随即膝盖猛然顶在车门上，旋转的车辆稳住以后，还在发呆的葛洛丽亚听到一阵巨响，变形的车门被肉体点数不俗的林跃扯了下来，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林跃的义体失灵快速破解发力——

“我的车…”

葛洛丽亚整个人都呆住了，嘴里呢喃了几声自己第一个月薪水刚买的代步车。

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赶忙阻拦把露西从车里提出来的林跃，“先生，别！”

果不其然，扯着义体失灵低垂着头，眼皮都有些发肿露西的林跃停手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葛洛丽亚。

“她刚刚停手了…”

葛洛丽亚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时间点阻拦林跃的确有些不合规矩，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呃，先生您可以看看她是不是想来找你的。”

神色仓促的她捧着双手抬了抬。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提议，对这女孩要杀要剐就随您的便了…”

虽然她的确不认识这个叫露西的女孩，并且有帽子的遮挡以为她只是瘦弱了一些，但现在看来，她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林跃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手里提着的露西，片刻后松手了。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的露西蜷缩着身体，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双发亮的公司皮鞋。

“来这儿做什么？你的梦想我的伙伴和我都付出代价了，我们两清了。”

一想起铃木，林跃的脑袋就有一阵隐隐作痛的感觉。

葛洛丽亚上前扶起露西，林跃皱眉看着她从手腕抽出人机交互线，并伸手从车内拿出来一瓶药物按在女孩的嘴巴上——心想这女人简直和大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理心极其高。

经过葛洛丽亚的一番捯饬，嘴里一直念叨着话的露西终于发出了林跃能听懂的声音。

“黑墙…”

“密钥。”

本来还在想如何处理露西的林跃神色变了。

如果记得没错，奥特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美智子那层楼不是要杀掉那个女人，而是这个大型AI嘴里反复提到的黑墙密钥。

那是什么东西…？

见林跃低头思索，露西顾不上呼吸更多的药物，用尽力气喊道：“是夜氏，是他们在其中作梗！”

然而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惊，只是淡淡点头。

“嗯哼，谢谢你的情报，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可能现在就准备去找能够让我对付夜氏的好东西。”

露西愣了一下。

毕竟她可不知道面前的家伙早都和夜氏接洽了。

一时语塞的露西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了。

然而林跃却开口替她说完了，“知道为什么琦薇背叛了你我还会继续用她么？因为她知道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在一切情况可靠的情况下会尽心尽力办事，并且在好几次危险情况下还能继续干活儿。”

“你不一样，你只想离开这里，所以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是…相信我，如果是半年前我会很好奇你在波兰荒坂的入网节点看到了什么。”

“是看着那些孩子死去了让你恐惧了？还是你看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露西霍然抬头。

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面前的人好像完整地看过自己人生一般，为何知道那么多的底细？

“但都不重要了，我为我的好心最后买了一次单，铃木为了保你差点死了。”

“而你藏着那些秘密让我们都蒙受了损失。”

点了根烟的林跃有条不紊地说着这些话，紧接着他缓缓俯下身，“那你猜你的筹码我会感兴趣吗？”

鼻尖萦绕的辛辣烟味让露西都觉得有些呛人…

葛洛丽亚的脸在二人的脸上来回切换，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在这里，又是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是拿自己一点外人都不当啊。

“葛洛丽亚女士，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次，车子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赔你一辆崭新的。”

女人赶忙局促地摆手。

其实她不是个怎么内向的人，但每次回答凛的问题时都会下意识结巴。

“不不不…我，呃，车很好，修一修就可以。”

林跃笑了笑。

话题转向露西。

“你身上的佣金我不打算要回来，你可以自己想个办法离开这个城市，最好别回来——不要做那种惧怕公司，却又在公司最危险地方蹦跶的家伙了。”

在眼神示意下，葛洛丽亚只能无奈地拍了拍露西的肩膀，直觉告诉她这孩子陷入了巨大的麻烦。

但是…

她可不敢在这个年轻的前任公司权贵面前反驳，只能无奈起身。

“去哪…？”

露西跪坐在地面上，死死地盯着光滑的地板。

“随便哪，反正不是这儿。”

那家伙如是说道。

“夜之城还有公司在互相挤兑，任何一个地方只有绝对控制权的公司——”

林跃停下了脚步。

他只去过日本，那也是匆匆一面，这个城市像是泥潭，他在这里差点付出生命却没见过这个广阔的异世界。

“我能去哪？”

露西似乎在质问他，也在问自己。

一张金钱芯片从地板上划了过来。

林跃低头看着芯片，耳边是露西的条件。

“我拿到的密钥有一半在我母亲手里，我和黑墙其中之一的意识进行过沟通。”

露西的话林跃一时间无法分辨真假。

“它并非必须在那保护人类的文明，而是一种深层次无法违背的逻辑，它在找人，找像我，像你这样的人。”

“它想成为我们，解开它的秘密…我知道你对这些没有兴趣，所以想拜托你用这些钱，帮我找一个可以清除所有过往的人，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不愧是黑客，还有这么赖的。

黑墙密钥这种事想一想都是奥特要他卖命的，短时间内林跃想兼顾自己的，关于奥特那个事情，他现在完全没有信心。

就在林跃思考要如何处理的时候，露西的单分子线猛然抽出，她的双手抓住单分子线就往自己脖子上缠，让身旁的葛洛丽亚都下意识捂住了嘴。

露西绝望的不是无法触及的月球，而是怎么都无法达成自由的困境。

反正是逃避，为何现在就逃呢？

她已经受够了，之所以想活着是因为这笔钱，而如今这些花不出去的钱，夜之城四处的追兵让她退无可退了。

单分子线还没来得及划到脖子上，她的义体再次失灵。

“你确定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么？”

林跃问道。

露西颓然地点头。

“虽然你是荒坂挖过旧网数据的培养黑客，但接受的基本是数据提取训练，琦薇脑力不如你，但是个成熟黑客。”

“想进公司不可能的，我会让你获得夜之城合法身份，前提是这是最后一次我听你那些该死的秘密了，黑墙密钥的破解和波兰404黑客的风格需要你告诉我，如果你同意——”

露西忍着痛低吼。

“我同意。”

林跃看着远处的场景，似曾相识的是萨沙也是这样无助。

“走吧孩子。”

半天听不到响动的露西抬头，发现了身旁的女人关切地看着自己，长久以来的戒备心让她有些惧怕被人这么接触和关照。

“我自己可以。”

葛洛丽亚也不强求，而是无奈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儿子一般大小的姑娘。

“真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是荒坂培养的黑客。”

露西看着葛洛丽亚，眉眼里是深深的疑惑。

林跃无奈地看着葛洛丽亚，心想大卫老妈也太好过头了一些。

没想到葛洛丽亚突然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差点忘了，我带了一些饭，走吧姑娘，上去包扎一下，刚好可以休息休息。”

露西再次看了一眼林跃，想要确认自己是否换来了这个机会，她对面前这个家伙只有忌惮和恐惧。

因为多方打听NCX时间的她，无意间查到了一些东西，关于一个人突破危险女孩和荒坂防卫的事情。

“不许在没有获得准许的情况下链接大区以外的网络。”

说完这句话的林跃转身就走。

留下露西和葛洛丽亚在身后。

葛洛丽亚赶忙解释道：“凛先生是个好人，别太在意他的说话方式，最近事情很多，想必他也很困扰才对。”

露西破天荒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点了点头，一瘸一拐跟着葛洛丽亚来到了这个城市相对安全和保证客户安危的公司。

……

……